一家人的菜,都在菜园里。一年四季的菜,都在菜园里。一家人的果,也都在菜园里。这是母亲的菜园。
它曾经是老宅屋前种着槿树篱笆的田园,它曾经是沿着河边滩涂的零星杂边地,它曾经是别人家废弃的宅基荒地,它曾经是高高围墙围起的家园。家园内有齐整漂亮的楼房,楼房四周,是披荆斩棘辟除砾石翻整出来的地,菜园与果园。这些土地,不管它先前以何种蛮荒零落芜杂的形式呈现,最后成了丰美的菜园。菜园以蔬果滋养了我们的生命,母亲,以她的辛苦劳作滋养着我们。
冬天,菜园里铺展着大片的青菜、雪里蕻、菠菜,硕壮憨实的黄芽菜矗在地里,稻草捆束着它们的腰身。荠菜,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已经长得有点样子。春天,以韭菜开头,蔬菜见风就长见雨就绿。但是,春天更主要是一个播种、生长、开花的季节。暮春,土豆出土了,蚕豆豌豆老了。及至初夏,菜园里蔬果累累。这一堆那一堆,这一片那一片,这一棚那一架,挂满了青椒、落苏、黄瓜、番茄、刀豆、豇豆、毛豆……冬瓜滚满畦,甜瓜爬满垄。
毛豆与甜露粟,一行一行间种在田埂边上、垄边上,露粟像一面面彩旗,在地头招展。夜开花,丝瓜,扁豆,是不占菜园的地的。母亲将它们发展在菜园外面,扁豆藤攀槿树篱笆上,紫花、白花招摇着,挂满紫色青色的扁豆荚。屋前场地有几棵高大的水杉,水杉边上长着一大丛夏枯草。水杉东侧,种上丝瓜、夜开花。两架棚子,一棚黄花一棚白花,一个清晨开花,一个夜晚开花。丝瓜、夜开花天天有得采,一天不采就要老。
旱地的田园,它的丰美,需要无数担的水、肥浇灌。夏季炎炎烈日暴晒,早晚更需要浇水。母亲从河边担来一桶又一桶水,一勺勺一畦畦一棵棵,如哺育孩子一般,浇灌,浇灌。土地生生不息,滋养着我们。
夏夜,我们就在丝瓜棚下吃夜饭,听评弹,乘风凉。躺在春凳上,萤火虫飞啊飞,星星闪啊闪,直到睡眼矇眬。
1984年搬了新房子后,新房的四周是别人家遗下的宅基地,母亲起瓦砾、拣碎砖石块,清除疯长的杂草,在蛮荒之地上开辟出一个大大的菜园。番薯、洋山芋、花生都喜欢堆垄种,一垄一垄又出水又出风,适合它们生发地下的果实。夏日的傍晚,父亲喝一盅老酒,剥着盐水煮花生的日子为多。中秋节的晚上,毛豆荚是必备的,我家的桌上,还有一大碗盐水煮花生。
在临河的东北角,母亲还种了几块竹鞭。冬去春来,幼竹成林,每年有春笋冒出来。这个菜园里,除了蔬菜、甜瓜,还种了橘树、李树、桃树、梨树、柿树。围绕着新楼,水杉郁郁葱葱。记得丰收的时候,一棵橘树上采到近百斤蜜橘,黄豆打了200多斤,油菜籽收了300多斤。野猫瓜、水生瓜、青皮绿肉瓜、白香甜瓜、雪瓜,也是大丰收,天天要采摘几竹篮。
如今,母亲老了,菜园也已不成其菜园,只余下一两片八仙桌桌面大小的零碎地种一些蔬菜。守望着家园的,唯有母亲日渐苍老的身影和日渐模糊的目光。可是,母亲啊,你的菜园永远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生命里,四季青翠,蔬果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