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阅读总是静悄悄的、独个儿享受的事,我们老夫妇俩的阅读虽也是独个儿的,但,我与他凡是在读时往往是并坐在一起的。
由于太喜欢读晚报了,我家订了两份不同的晚报。只消两份晚报一到,我们立即下楼去信箱里取来。我把电脑椅移到他那朝南的大书桌前,两人并列而坐,各捧一份晚报开始阅读起来……在充裕的阳光下,并列着两颗低垂的白头,正滋滋有味地读着趣味盎然的各个栏目的自选文章!
若然有人读到了好文章,那就会用手肘轻轻地碰一下对方,并把文章相互介绍,让他记着,等会儿读时休错过了——就像平日里凡品尝到美食时,总会想到他(他也会想到我),一定让他也尝尝一样,而好文章比美食更应共享的,因为这是滋补着心灵的享受呢。有时,读新闻凡读到那些逗人的、稀奇古怪有趣的,则奇闻共欣赏,两人便相视而笑,笑得痛快淋漓,此类的新闻也得相互介绍,因为一日大笑几次是大有益于身子的,这健身之道焉能错过?
自然,这报读得时间长了,也得略事小憩,他有时削只苹果切了置于小碗里放在我这边。那苹果分外的甜哪。我则,把煮熟了的秋菱一只只用小刀剖开了放在他那边,让他品尝到了苏州的“水八仙”,那一份苏州甜蜜的秋味。这些小零食往往也能品味出些小情趣来呢!
我最喜爱读的是《夜光杯》上的那些隽永秀美、意味深长的散文。不仅读时齿颊留香,且在夜半睡梦中还能细细地回味着它们的。他则最爱读的是有关国家的重大讯息。待两人将这份晚报读过后,两人便交换着晚报读,欣赏品味着两份报之间同题材新闻报导之异处和优劣。散文风格与水平之各有千秋。
鼻中常能闻到隐隐的、他那熟悉而又亲切的气息。我仔细地瞧他,他几乎是屏息敛神地在读。一眼不眨专心认真地、盯着这份报——有时,微微皱眉;有时,稍稍莞尔;有时,则愁上眉梢;有时,则眉头渐舒。其间,他那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多采,美在阅读中,即便老人也有着非凡的魅力呢!
我凡是读到好文章,出神之下往往还会头微晃,并悄悄地念出了声,他闻到后便在旁微笑地欣赏着我那书痴般微醺状!
再说读过的报若是就此歇搁,将它束之高阁——我家既无高低之阁,如斯美文实不忍弃之,我是想长久地把这些好文章留下来,一旦我想念它们了(像故人似的),我还能再取出来反复地再读它几遍,好文章耐得多遍读的。再有一点也很重要:它还可让我的小辈今后退休了、空闲了,可以静下心来美美地来个精神上的大享受,岂非大妙!就像儿子童年时,我每有美食,自己舍不得入口,必倚门高呼在外游玩的儿子:“小勤勤回来罢,小勤勤——哪!”
于是:他剪他的报准备留给他的后代;我剪我的报,也留给我的儿子及再下一代——我们没有、也不准备留其他物质财富给小辈,唯此几册剪报而已——这“最穷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