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一月的某天,凌晨四点多钟就被阵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睡意矇眬中向窗外探望,夜幕下四周白茫茫一片,外面下雪了。看到有人在走廊上跑动,突然记起今天要去参加开河,顿时睡意全无。速速起床,草草梳洗,套上妈妈下乡时穿的打着补丁的列宁装,围上自己编织的白绿相间的孔雀尾花样的围巾,蹬上一双旧套鞋,饿着肚子匆匆忙忙地赶上浩浩荡荡的开河队伍。
崇明,位处长江口的岛屿,拥有蜘蛛网般丰富的河道。由于江水流入河口时流速等原因,各级河道会有大量的泥沙淤积。如果不及时疏浚,灌溉就成了问题,农作物也将受到影响。所以农场每年对河道和泯沟都要做定期疏浚。这是一项十分艰苦的工程!每次都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连我们在场办工厂的知青,在这特定的时期,也要参加到开河的大军中。
雪还在下,发梢上已沾满了雪花。在凌厉的寒风中,我跟着队伍默默前行。大约走了近两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一条已记不得是哪里的大河边。
在队长的指挥下,男知青们跳到河道中,站在冰冷的河水里用细长的崇明锹切出方方正正的大泥块,每块约像古代陶瓷枕头般的大小,四块泥被装在一个竹子编制的畚箕里。女生则两个人一组,用扁担将畚箕里的泥块扛到高高的大堤上。堤岸上人流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穿梭,场面也可谓热闹。
挑着挑着肩膀被压肿了,腰因在拔棉花秆时受过伤,痛得直不起来。但在那年代,我们是绝对不敢叫苦叫累的,也不敢要求少装些泥,实在挑不动了就咬紧牙关弓着腰用背扛。套鞋总是陷进稠黏的河泥里,好不容易拔出来,鞋里却灌进了水。脚趾头在湿漉漉的套鞋中踩在冰冷的河泥里感到钻心地痛。
我饥肠咕噜地感到阵阵胃疼,望眼欲穿地盼望送饭的车快点来。终于在中午时分,河的那头传来了欢呼声。大家飞快地拿起自带的饭盒赶去排队。分到一份咸肉菜饭,虽然咸肉寥寥无几,但是这味道却是如此的香。我迫不及待站在寒风中,就着飘落的雪花狼吞虎咽起来。
雪停了,天色也已晚。除了挑灯夜战值班的战友外,我们随大部队回连队,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挪到宿舍。一天下来浑身疼痛,一头栽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想到明天一早还要赶去挑泥,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
白天劳动的场景又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当我想到在我挑不动泥,跄跄踉踉爬河堤时,我的拍档悄悄把畚箕朝自己那头挪动的细节,想到男战友故意在我们的畚箕里放较小些的泥块时,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艰苦环境中的温馨友情,往往是一种无价的精神力量。第二天,虽然我腰部的劳伤需要打针控制,领导也为照顾我的病情通知我不要再去河堤。但是我还是去了,因为我不想当逃兵,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
我相信,在千千万万个知青中,遇到像我这样情况的人不会仅我一个。但是我们用毅力战胜了风雪,战胜了病痛,战胜了劳累,也战胜了河堤。更重要的是我们战胜了自己!在当时,我们其实并不清楚这三天的开河经历究竟带给了我们什么。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坚强的毅力大概就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练就的。
崇明的开河场景,永远停留在了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