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克玉这个名字,今天恐怕无人知晓。但若在这个名字的前面加上“湖广总督夫人”等头衔会让人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她不但容貌秀丽,而且潜伏在清朝重臣瑞澂身边,以智慧与勇敢见证了历史更迭的重要时刻。
初见面气质非凡
细观察出身高贵
上世纪40年代初,我和王铿(著名律师,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上海市政协委员)相恋时,曾在他家见过这位未来的婆婆。我见她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位老太气质非凡。不过,王铿当时并没有对我介绍他母亲的身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是家母。”
在和王铿恋爱的那段日子里,我俩大多是谈论上海的话题,尤其是海派文化之类,偶尔也说到辛亥革命的往事。我发现,只要一涉及武昌起义的话题,王铿的精神就会亢奋起来,而且滔滔不绝。
有一次,王铿说在家里举行派对,邀我前去参加。记得那天,他母亲身着民国时代的服饰,和我同桌就餐。我感觉在社交场合,这位老太太的举手投足和遣词用语都与众不同,显然是位见过世面的人物。再仔细观察她的服饰和头饰,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装饰得完美无瑕。这种品位在当时的上海滩也是罕见的。
“这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呀?”尽管心里好奇,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不敢追问。
和王铿结婚后,我就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回家当了“全职太太”。婆婆能说出不少大饭店厨师的名字,这更让我对她的身世感到好奇,因为普通人是不会关注饭店厨师姓啥叫啥的。
不仅如此,婆婆在麻将桌上更是“武林高手”,她的牌局几乎十局九赢。她和其他人玩麻将时,大有旋转乾坤的能耐,想赢就赢,要输即输。她说起《红楼梦》来也头头是道,常常在饭局和牌局上,用宝玉、黛玉等来形容某个人的状态,让人听后乐不可支。我越发感觉到,这位老人家并非凡人。
直到有一天,我在帮着先生整理案桌时,突然发现抽屉里有他写的长篇报告文学:《民国西施廖克玉》。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廖克玉不是我婆婆吗?我忍不住翻阅起书稿来,这才明白了气质非凡的婆婆的来历——她不但是清朝总督夫人,还是哈同夫人罗迦陵的结拜姐妹……
宋教仁亲自布局
廖家女卧底帅府
要了解婆婆廖克玉的身世,先得从清朝大官瑞澂说起。
1908年,时任江苏布政使的瑞澂中年丧偶,意欲再娶。
说来也巧,此事托到了瑞澂的账房吴永瑞手上。吴永瑞是同盟会秘密会员,他立刻报告了正在湖南长沙的宋教仁。宋教仁深知良机难得,与吴商议后,看中一恰当人选。吴永瑞遂星夜赶往江西宁都,宋教仁则在长沙静候佳音。
宋、吴看中的人是谁?此人乃吴永瑞同乡廖兆熊的独女,小名克玉,是年正值豆蔻年华。不仅容貌出众,更兼天资聪颖、知书达礼。廖兆熊早年做过“游击”(清朝武官),因不得志而解甲归田,对清王朝早已失望。谁知好事多磨,吴永瑞在江西宁都扑了个空。原来廖兆熊已死,廖夫人携女去了上海。吴永瑞即刻返回长沙。
宋教仁得报后,遂亲自与吴永瑞结伴从长沙急驰上海,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廖家。两人向廖夫人申明大义,恳请献出掌上明珠。廖吴两家本是世交,加之宋教仁言辞恳切,廖夫人当场允诺了这门非同一般的婚事。
吴永瑞回去后,代廖家向瑞澂提了三个要求:其一,克玉需娶为正室,决不当小妾;其二,克玉之母因住不惯衙门,需在邻近找一住处(此乃为克玉日后假借“归宁”暗递消息创造条件);其三,不收任何彩礼。这三条都是宋教仁策划的。
瑞澂听了吴永瑞转达的这三个条件后,认为这户人家果然不同凡响。老太太不住在衙门里,也就不会通过女儿来干政;不要彩礼,更显示廖家不是贪财之人。瑞澂对此很满意。但他至死都不知道,这位新夫人是革命党派来的卧底。
坊间传说廖克玉是瑞澂的小妾,这是有违事实的。廖克玉实乃瑞澂之续弦。
大官僚坐镇武昌
新夫人暗传消息
自瑞澂娶了廖克玉之后,官运陡然亨通。短短两年之内,连升二级。从江苏布政使(藩台)升为江苏巡抚,又升为湖广总督(制台)。满族人大都迷信,官越大,迷信得越厉害。瑞澂及周围之人,多把这位新夫人敬为“帮夫星”,尤其是瑞澂,对新夫人更是言听计从,不敢有违。后来廖夫人说:我们家里的男人个个怕老婆,就是从那时沿袭下来的。
其实,瑞澂的仕途畅达,借的还是“裙带”之光。
瑞澂出身于满族贵胄,祖父是琦善,父亲是恭镗,曾任黑龙江将军。光绪皇帝的珍妃、瑾妃,是瑞澂的表妹。
其时光绪已死,三岁顽童溥仪即位,由乃父载沣摄政,执掌朝中大权。载沣的堂兄弟加连襟是载泽,而瑞澂原本是载泽的妹夫(瑞澂亡妻是载泽之妹)。朝中有人在,自然好做官。
此外,当时全国各地(尤其是南方各省)反清斗争风起云涌。载沣为了维护统治地位,急于把皇亲国戚安排在重要位子上,同时又竭力排斥汉人官吏(袁世凯就是这时被载沣罢免的),确保因血缘而带来的忠诚。在这种情形下,瑞澂自然上升得飞快。
调升湖广总督时,瑞澂一度曾想推托。一是湖广地区民风剽悍,历来是多事之地;二是湖广地区革命党活动频繁,军队极不牢靠。湖南长沙发生的抢米事件曾震动全国。想不到,新夫人廖克玉却催着丈夫去上任。因当时的武昌已是革命力量云集的重镇,革命党也有盘算,来个瑞澂总比其他清廷鹰犬好对付些。瑞澂内外都难推辞,就请了一个月长假,先在上海玩了个痛快,随后勉强赴任。
第二年,端方途经武昌,瑞澂设席款待间,推脱自己体力欠佳,恳求端方屈接总督一职。端方时任川汉铁路大臣,眼睛瞄着“总理”的位子,哪里肯接这个茬?瑞澂只得就此死心,就盼“帮夫星”能带来更多“好运气”了。
廖夫人在制台衙门很活跃,不时将情报送到母亲处。原来瑞澂闲来常聊些公事,以博家人一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由于情报及时,那些本已落入网中的革命党人,都一个个抢在被捕前脱了身。有一次,租界当局暗送消息给瑞澂,说日前制造炸弹案的首领黄兴正在租界,可派人火速抓捕。廖夫人从瑞澂嘴里听说后,立即借“归宁”把警报送了出去,清兵再次扑空。此等“蹊跷事”虽屡屡发生,但瑞澂等只认为是革命党神通广大,从未疑心制台夫人是革命党潜伏在身边的“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