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出腹肌”这个词,很能体现中国人“苦中作乐”的精神。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还能让你“笑出腹肌”?但中国人天性是很快乐的,几乎无论身处何种状况,都善于发现乐趣享受乐趣。
被说成顶级暴君的商纣王,本名帝辛,实是高大勇猛偶像帝王,他和太太每天吃喝玩乐,吟诗作赋,十分快乐。如果不是西周入侵,革命暴动取代前朝而修改历史,这个帝辛的快乐事迹一定会更为我们所知。
大哲学家老子快乐得有些调皮。他看社会这么涌动,人们思想如此混乱,就说:“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
老子善于穿透事物表层迷障,看到事物的开端和结局。混乱正要开始,他就骑青牛出关了。
孔子也是很快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很追求生活质量,吃货一大枚。
我们的文学史爱把先秦时期塑造得很悲情,“诸子百家”动不动就为国抒情,为国奔走,为国牺牲,似乎一点人生乐趣都没有。但你们读读《诗经》啊,里面的诗歌,很多都是谈情说爱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谈情说爱各种生活细节和心理活动,现在读来,都是很鲜活的。
从“快乐文学史”的角度,而不是从“悲情文学史”的角度来看中国历代文学,就会发现,前辈们并不都是很悲情很苦逼,每天哭爹喊娘的,他们也喝酒也作乐,也高歌也猛进。
陶渊明一生都没有摆脱贫困,但他心态松弛,自得其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听起来很有乐趣,实际上是一早就起来务农。《五柳先生传》里自我表扬:“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辄欣然忘食”。说的是读书有了会意,也可以很快乐。
陶渊明隔代弟子李白,是大诗人大酒徒,无酒不欢,天天寻欢作乐。他的经历大多不顺,一喝酒就高兴,就写诗。你如果有幸跟他玩,说不定是荤腥不忌,各种段子迭出,听了是要“笑出腹肌“来的。我料定,李太白的朋友们,除了忧心忡忡的杜甫杜少陵君比较瘦弱,其他人笑得多,大多可能很有腹肌的。
李太白君而且常常喝醉了做“不恰当”的傻事。如“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好在唐明皇也不找他麻烦,只是不给他当官而已。李太白喝醉了,也会写些带色的艳词来歌颂贵妃娘娘。如“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之类的,听得美人兴高采烈,不得不又浮一大白。
东坡居士一生顺境也不多,他自己总结“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三处,是他不断被贬谪之所。但苦中酿蜜,自我升华了。苏东坡的诗文卓绝,横贯有宋一代,书画也是顶级大家。我独爱他谈奇说怪的文章,什么吃鼻涕之类的恶心事,在《东坡志林》里不少。他也爱吃喝,“东坡肉”从他得名。黄州有猪,土人不懂吃。他发明小火慢炖法,还写诗颂之:“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
我们读书,看文章,总会有个人偏好。如果你走悲情一路,是屈原啊文天祥啊这条线。我们读现代文学史,读当代文学史,觉得书里提到的那些作家很不快乐,他们写的作品很不快乐。似乎从新文化运动开始之后,我们的作家就不懂得快乐了。其实你们看,上面提到的这些身处逆境的诗人,都很快乐,随时快乐。至于是不是能快乐到“笑出腹肌”来,这就难以考证了。
但如果我们能换一下角度思考问题,虽然不能出腹肌,但人生起码会更有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