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想了一个办法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住得不远的王造时重又被押回了捕房。他对再次逮捕早有准备，没有理会传来的相关消息，他明白自己有妻儿家室，无法避开劫难，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反正是要回去的，逃脱不了不如来个爽快。

　　公共租界巡捕房，一班人马进入愚园路亨昌里24号李宅时扑了一个空，没能抓捕到李公朴。这位年轻的美髯公，童趣不灭，胆大仗义，他深知不可能逃脱劫难，但他坚持恪守法庭的判决，要法院通过担保的律师传唤才到庭。他没有胆怯地逃跑，在24日下午2时，法庭重开庭时的前夕，出现在法庭，无声粉碎了李公朴逃亡的谣传。

　　邹韬奋离开高三分院后，被朋友拥进觉林吃晚饭，回到家安稳地睡了一夜，精神恢复了许多。一早醒来，他第一个念头就给沈钧儒家打电话。对方告诉他，沈钧儒已于今晨一时又被捕去了。放下电话，电话铃不断响起，不少朋友在电话里劝邹韬奋离家先躲一躲。邹韬奋一下子拿不准主意，拨通律师的电话，询问律师的意思。他告诉律师：“我由你出面保释，当然要负责，不能随便走开。不过，现在竟然出现随意拘捕的事，我想暂行避一下，地址自然要让你知道。”律师表示赞成，邹韬奋洗脸、整衣，用完早餐，叫了一辆汽车到好友家暂避。

　　下午，律师来电话通知，法院定于下午4时开庭，3时到律师事务所一同去法庭。

　　章乃器被保释后，次日接受莫利哀路29号女主人宋庆龄的邀请，共进午餐。全救执委之一的宋庆龄热情地款待了章乃器夫妇，几人坐定，佣人李妈端来菜肴，宋庆龄边挟着菜边道出了心中的忧虑：妹夫蒋介石一向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手上沾满鲜血。邓演达被捕后，自己出面力保，蒋介石答应释放邓演达，但就在这时蒋派他的侍卫长请被关押的邓演达散步，背后一枪杀死了他，教训不可忘记。所谓礼义廉耻，无非是他的唱词。对国民党元老的邓演达尚且如此，何况他章乃器一介书生呢？

　　章乃器忧心忡忡，沉默不语，闷头吃着菜。席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正在此时，电话铃响起，李妈走到章乃器身边：“章先生，律师张志让先生来电话，请你听。”席间的沉默添了几分紧张，宋庆龄不安地望着女友胡子婴，温暖丰润地抚摸着胡子婴略透凉意的手掌。

　　不一会，章乃器回到席间，低声转诉律师来电的内容，“志让让我下午四时去法庭，法院要开庭。”宋庆龄抬起脸：“你不能去，否则性命难保。多少仁义之士倒在他的刀下。”胡子婴不安地说：“如果不去，会连累担保的律师。太对不起张大律师了。”谋略深远的宋庆龄对章乃器说：“你把张律师请来，一起研究一个妥当的办法。”胡子婴站起身：“我去拨电话。”

　　“好吧，我们暂时丢开这一切烦恼，痛快地满足食欲。乃器先生，你是能喝酒的，再来一杯。”她亲自为章乃器斟满酒。胡子婴带着几分喜色，走进饭厅：“张大律师马上就到。”“好吧，子婴，先解决了这些。”她筷子点了点面前的菜肴。

　　门外，汽车喇叭响起，三人迎出去。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挟着大公文包走入客厅，四人坐定。

　　宋庆龄用一口酥糯的吴地方言冷静地对张志让说：“张先生出面保释，负有法律责任，问题性质不严重；而乃器先生的问题是政治问题，有生命危险。不知张先生是否是这样看的？”张志让点头同意，“我理解夫人的意思，最好是用一个妥善的办法，让法庭找不到什么把柄。否则，也解决不了问题。”宋庆龄略作沉思：“张先生说得对。我看这个办法不知可行否，广慈医院与法租界捕房有协定，病人可以不受拘捕。我设法介绍乃器住进该院。”三人不住点头表示同意：“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暂缓一下，为妥帖之策。”“我去找几个朋友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怎么办。”胡子婴说。

　　很快，章乃器被送到广慈医院一间临窗的病室，他凝视着病房窗外的大草坪，草坪上有几个孩子在玩耍，他们无忧无虑地追逐戏闹。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被囚的雄狮，寂寞、孤独，远离朋友和自己的战场。“怕死吗？”他不禁自问。如果这样，当初银行里的朋友、师长劝自己出国留学又为何拒绝了呢？

　　他在房里徘徊起来，一种无形的窒息压迫着他，使他异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