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大街是条宽阔、笔直的马路,没有自行车道。大街两旁全是古典建筑,三四层的平楼,没有高楼,沙皇曾下令所有建筑不得高于冬宫,其被推翻后,政府也没有一起推翻建筑卖地,让城市得以保存古典风貌。整条街长4公里多,只有116号,大房子与大房子之间没有缝隙,全连在一起,甚至一幢楼占据了两个路口间的整条街,广袤的土地让建筑都往横向建造,而不是向天空要地方。鹅黄、粉红、嫩绿、乳白的外墙让大楼看起来像个甜美的奶油蛋糕,浮雕和青铜像是蛋糕上的裱花。事实上,整个城市就是一座宫殿,在至高点远望,铅灰的厚云开了个微黄光亮的口子,蓝天从低矮的扁平的云中透出来,这个古典文艺的城市像一张泛黄的明信片。
十八世纪的阳光射进来,穿过细密的历史的尘埃,照亮了大理石雕像洁白的脸,以高耸的鼻梁为界,一半在光明中,一半被黑暗吞噬。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平静的神采,望着窗外阴阳交割的分界线慢慢移动,一明一暗间,几百年就这么过去了。朝代更迭,他才是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光重塑着肌肉的纹理,羊脂般细腻的皮肤有了温度,衣服从丰腴的身上滑落,亮的雕像和暗的立柱相间,光是最好的雕塑家。三角钢琴流淌出低沉的音符,敲打在尘封的岁月里。重重叠叠的拱门涟漪般一圈一圈展开,通往时光深处。长廊的尽头,谁执扇缓缓走过,一片羽毛飘零,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回旋在雕花吊灯间,轻拂过雕像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掉在历史的长河里,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周末晚上,涅瓦大街是个游乐场。时髦的姑娘小伙嬉笑打闹,拎着酒瓶满街跑的、自弹自唱的、翩翩起舞的、玩滑板的,什么样的都有,趁着没到漫长而严寒的冬季,整条街都洋溢着欢乐活泼的气氛。街头艺人纷纷展示绝技,组个乐队唱歌算是最常见的,没有衣衫褴褛的乞讨者,也没有卖身葬父之类的悲情戏,有没有人给钱是其次的,重要的是自娱自乐。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声呼啸而过,是小伙热衷的重型摩托车飙车。
夜更深了,建筑上金色的雕塑泛出柔和的光芒,夜风吹起黑色大衣的下摆,落地窗里的光亮拖住了行人的脚步,点点街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半个月亮悄悄爬上喀山大教堂的青铜圆顶,门前是车水马龙的涅瓦大街,漆黑的夜空中,月色流在斑驳的罗马柱上,仿佛时间的背景,无论世事如何流逝,永远以这般沉重的姿态伫立着。在这深秋的午夜,偌大的冬宫广场上几乎空无一人,突然响起悠扬的萨克斯声,一个街头艺人孤独地吹奏。广场就是舞台,冬宫就是观众,不为钱财,不为喝彩,只为自己吹一曲。寒风裹挟着落叶扫过,音乐寂寞地回荡在宫殿间,冬宫里的雕像们听闻此曲,会否忆起前尘往事。只有在深夜里,那些静默着的青铜像们才会讲一个老故事。舞会散场了,马车停在宫殿门前,等待穿上水晶鞋变成公主的灰姑娘跑出来,白马的蹄子踏在碎青石路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坐上这辆马车,就能穿越到十八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