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严格管理

　　周玑璋本人不是戏曲演员，在上海工作了大半辈子，他始终不曾改变自己浓浓的乡音。然而，谁都不能否认，昆大班、新中国的昆曲事业中，凝聚着周玑璋的汗水与心血。

　　戏校的生活是富足的、欢乐的。但同时，在周校长准军事化的管理下，戏校的生活又是规矩严谨的。在开学的第一天，周校长就给了学生们“下马威”，给学生立规矩，他给学生们的第一份“见面礼”便是不客气地说：“不能没有礼貌！无论在哪里见到我，都不能不叫。以后，不管看见我还是别的老师，必须鞠躬行礼，叫‘校长好’‘老师好’，甚至为学生服务的呀要叫‘老伯伯’‘阿姨’，这是我们学校的校规！”孩子们吓得几乎出身冷汗。从此，不论看到他还是别的老师，老远就喊起一声清脆的童音：“老师好！”并一躬到底（直到今天，昆二班、京二班的学员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见到了昆大班的，还是真诚地称呼为“大姐姐、大哥哥”）。他还规定，学生们除了集体观摩、洗澡之外，一律不许私自外出校门一步。即使是看病、理发都必须获得班主任或政治辅导员准假后方可外出。每星期六下午开始放假，周日晚上七点前必须返校报到。放寒暑假，则规定每周都要返校一次，汇报和检查在家练功情况，以防“退功”。

　　如此严格的管理模式，让学生们对周玑璋心生畏惧。抗战时期，周玑璋在从事地下工作时曾不幸被日寇逮捕，遭到严刑拷打。后来虽然幸运地逃脱，但一条腿却留下了残疾，行动不便。因此，解放后，组织上为照顾他的生活，特地为周玑璋配备了一辆三轮车。在戏校，只要周校长的三轮车所到之处，前一刻还在嬉戏玩耍的学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逃得无影无踪。

　　不过，周玑璋对学生是真的好；这种好，不仅仅是是出于为人师者对学生的教导责任，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老者对于下一代发自内心的呵护。在历尽艰难困苦的周玑璋心里，可能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这些如花朵般娇艳、旭日般璀璨的孩子们。也真是因为如此，在周玑璋的心目中，戏校的孩子们是如此纯洁，他必须防范他们遭到一点一滴可能的污染、威胁。这种感情，就像是一个对子女倾注了毕生心血的父母，从这个角度来看，周玑璋许多当时一些令人无法完全赞同的做法，就很容易理解了。比如说——禁止学生谈恋爱。

　　在周校长眼里，早恋是最最要不得的事情。昆大班成立后不久，他说：“学校的教材本身就涉及才子佳人、公子小姐——这是戏！让学生把在课堂上学到的戏用到生活里去，那还得了！此风不能有，不然戏校不就成了培养恋爱的学校了吗？”今天，张洵澎回忆起当年的情形，还很怀念地说： “其实，周校长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对我们是掏心掏肺的好。”

　　1957年的秋日的一天，一位身材高挑、衣着时髦的人出现在上海戏校的舞台上。她闪亮而带着些高贵的眼神，将戏校学生们的心灵震慑了。她，就是中国近代京昆舞台上鼎鼎有名的言慧珠。此次，她是以上海戏校副校长的身份来与学生见面的。言慧珠，这三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对于戏剧从业者和爱好者而言，就是一段传奇、就是美的象征。而此刻，在孩子们的心中，言校长的突然到来，宛若天仙降临，令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半个多世纪之后，当年的戏校学生岳美缇、蔡正仁等等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依然能够清楚地复述言慧珠从上到下的穿着打扮。张洵澎当时也在迎接新校长的队伍中，但生性大大咧咧的她似乎没有同伴们那样观察仔细。留在她影像中的，就是一个字“美”，不同寻常、难以描述的美，至于那天言慧珠穿了什么，张洵澎说，哪里还来得及注意，光顾着看她的脸了。

　　和温文儒雅的俞振飞校长不同，言副校长艳丽高傲，学生们也确实有些怕她。但有意思的是，这位孤傲的冷美人，却特别喜欢张洵澎。这种好感，首先可能是来自于相貌上的相似。言慧珠是蒙古族人，身材极好，浓眉大眼，美得张扬，又带着那么一点点异域风情。而张洵澎也是细高个儿，一张脸有那么一点儿洋气，再加上眉眼间的傲气，颇似言慧珠，这也难怪言副校长见到她时会产生好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