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下谈到螺蛳的时候,顺便提到了海螺。
海螺是人们熟悉的东西。之所以称“东西”而不是美食,是因为人们只见过海螺的“尸体”——壳,而从未见其“金身”——肉。
我小的时候,对海螺颇有些崇拜。电影里、小人书里的游击队员或“小八路”,不是腰里别着一只海螺,就是握着一只海螺当军号来吹,英姿飒爽,威武无比。
其实,这里边是有些破绽的:海螺,海螺,不就是在大海里生长的“大螺蛳”嘛,是只有靠近海边生活的人才能得到的“海鲜”。虽然不值多少钱,它也不是内陆地区,尤其是黄土高原、中州地区、河北腹地的人可以随随便便得到的,更不用说小孩子;要当军号来用,牛角也不是不可以。只能说,这是创作者一厢情愿,硬装榫头,严重脱离生活。
在古代,确实有一种专门用来吹号的海螺,叫法螺。其呈尖锥状,磨去壳顶,可吹出响亮的声音。它的名字,很可能缘自于古代僧道中人用这种海螺作为布道昭示的法器,故名“法螺”;部族和军人也常常用它来作号角。
不过,话要说回来,即使算是靠近海边生活的人,我们也不见得对海螺有更深的认识,比如,我们就从来没有想到吃海螺!
在古代,海螺的用途可能比现代广泛。《西京杂记》里说,“赵飞燕为皇后,其女弟上香螺卮。”注曰:“出南海,一名丹螺。” 卮,古代盛酒的器具。香螺卮,就是用海螺壳做的酒具。应该说,这种香螺卮可能是比较高档的。
海螺可以作为酒具,可以作为旁证的还有鹦鹉螺杯。鹦鹉螺造型漂亮,色彩典雅。据说,鹦鹉螺杯是目前为止六朝出土文物中唯一的一件。李白《襄阳歌》中就有“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的诗句。
但,显而易见,海螺的肉,被内地人忽视了。
那么,是不是古人只取海螺的壳而对海螺的肉全不放在心上呢?倒也不是。宋人岳珂作《香蠃》一诗云:“金相玉质介为裳,一骑红尘自远方。籍挂众香椒桂国,身居大海水云香。丁蠃荐醢体犹具,甲煎流芳名未亡。举酒便应酬一醉,尊前风味试平章。”香蠃之“蠃”,形声,从虫,累声,本义为凡软体动物腹足类、有旋线的硬壳都被叫做螺。由“身居大海水云香”一句,可知此香螺即为海螺。
按,岳珂,南宋文学家,字肃之,号亦斋,晚号倦翁,进士、邺侯、权户部尚书,相州汤阴(今属河南)人,岳飞之孙,著有名作《桯史》15卷等。
有人把岳珂的这首诗推为代表作,不是没有道理。从他的诗作看,似乎他写美食的都很见才气。比如他写《馒头》:“几年太学饱诸儒,余伎犹传笋蕨厨。公子彭生红缕肉,将军铁杖白莲肤。芳馨政可资椒实,粗泽何妨比瓠壶。老去齿牙辜大嚼,流涎聊合慰馋奴。”写《螃蟹》:“无肠公子郭索君,横行湖海剑戟群。紫髯绿壳琥珀髓,以不负腹夸将军。酒船拍浮老子惯,咀嚼两螯仍把玩。庐山对此眼倍青,原从公子醉复醒。”岳珂写香蠃,颇有杜牧《过华清宫》“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风致。最主要的是,古人咏海螺的不多,写吃海螺的更少,所以这首诗便显得格外难得。
古人怎么烹饪海螺,我才疏学浅,无从得知。但今人在餐桌上刻意品尝海螺肉,除渔乡外,还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目前我们最常见的吃法是把海螺切成片,称为“海螺片”。
青岛有个很有特色的菜品叫油爆海螺,肉质脆嫩、滋味鲜美。在上海,虽然烹饪海螺片的方法也有一些,但基本还是以白灼和凉拌为主。
海螺片收拾得好,可以冒充一下象鼻蚌,脆爽而弹牙,味觉介于象鼻蚌与海蜇头之间。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