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父亲的引导
回到上海,父亲鉴于根生喜爱篮球足球等运动,能跑善跳,身体壮实,曾一度想让他拜师傅进戏班学武生,却遭致祖母的阻止。因为根生母亲在世时就不曾同意,说戏班子课徒练功,体罚厉害,舍不得亲儿去受皮肉之苦;爱孙儿如珍宝的老祖母又如何舍得呢?无奈之下,蒋仲英只得另打主意。
父亲不急不躁,其实他心中已有想法;不过他不会用强制的办法,只是让根生于不知不觉中顺着他想好的路去谋生。他先是有意让根生一起随他去东方等书场听书。根生平时喜欢运动,穿惯学生装、运动衫,对台上“三咤档”的唐竹坪、王似秋、刘天韵等说书先生穿长衫看不顺眼,他一度还想参加义勇军;当父亲用试探的口气问他是否想学说书时,他回答,宁可去法大马路(今金陵东路)小百货商店当练习生,也不要说书。然而,父亲并不着急,继续带儿子去一些大响档说书的书场听书。渐渐地,根生对台上说书人的装束也看习惯了。有一天,他随父亲去柳林路48号的雅庐书场听书。这家书场早期由严祖莱、于继祥及评话演员蒋一飞合资经营的。那一天的四档书,深深地吸引了他!
四档书的演员都是红得发紫的大响档:第一档是黄兆麟的大书《三国》。黄16岁就拜师许文安,次年进上海,从1925年起,在沪连演15年经久不衰。他嗓音亮堂,说表抑扬顿挫,富有强烈的节奏感和音乐感。在他手面眼神之间,关公、张飞、周瑜、曹操被演得活龙活现。尤其在《赠马》这回书中,赤兔马一声长啸,气出丹田,越翻越高,越高越响,获得满堂喝彩声。
第二档是素有“描王”之称的夏荷生。夏擅说《描金凤》,因其说噱弹唱俱佳,复演于邑庙得意楼时,听客闻风而至,楼面欲塌。他说功火爆,边说边演,模拟生旦净丑脚色之音容笑貌,惟妙惟肖。一顶瓜皮帽推前挪后,可演多种角色。夏嗓音铿锵,挺拔清亮,真假嗓子结合,声音高低强弱对比鲜明,世称“夏调”。
第三档是蒋如庭、朱介生。蒋朱档所说《落金扇》《双金锭》等书,走红上海滩,被誉为30年代弹词三响档之一。蒋为上手,说功不温不火,从容不迫,起旦角,如活泼娇俏的丫头红玉和凝重多情的闺阁千金陆庆云,声音甜糯清脆,虽其貌不扬,但闭目听之,形象生动,故有“隔墙西施”之称。下手朱介生说表细腻,他所唱的由俞秀山开创的“俞调”委婉动听,而且有新的发展,故无人能及,风靡申城。
第四档是擅说《彭公案》的朱耀亮。朱善于放噱,其时晚上戒严,居处离书场较远的听客,每每不等送客书说完就“抽签”走了,因为朱的噱头放得噱天噱地,听客都被拉住,不愿早走。
根生听得入迷了,开始喜欢听书。父亲此后常常带他进各种书场,听的都是大响档,如沈俭安、薛筱卿、朱耀祥、赵稼秋、周玉泉、许继祥等。根生为这些大响档的艺术魅力所吸引,初步有了学唱评弹的意愿。一天,父子俩听了沈俭安、薛筱卿的书,从东方书场出来,父亲问儿子:薛筱卿在台上漂亮吗?出门坐钢丝包车,锃亮!惬意吗?你能赚点他们的零头也不错了。儿子无言地点点头。那个时代所谓的包车,就是由人力拉动的两轮车,由牛皮制成篷顶,玻璃灯装在两侧,脚蹬上铺有绒毯,还有一根鸡毛掸帚插在座后。
蒋仲英见儿子愿意学唱评弹了,就与母亲商量。祖母就问孙子:你想拜啥人当先生?根生因为见台上说《三国》的黄兆麟,又说又演,神气活现,就说要拜黄兆麟为师。祖母因为与黄兆麟有点亲眷关系,就让儿子托人去说。黄提出拜师金为200大洋,蒋家无法承受,只得另请先生。
此时,三官阿叔已靠变卖家当、吃老本度日,也就无力资助侄儿从师择业。阿叔与婶婶的关系日趋紧张。
蒋仲英有一个女朋友认识弹词演员钟笑侬。钟于宣统元年(1909年)即师从魏珏卿,擅说《珍珠塔》,说好拜师金只要80元,先付50元,抄脚本时再付30元。蒋仲英心中暗喜;可是这50元大洋竟一时凑不拢来,弄得他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