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洋民工”买房记

　　姗德拉一改平日斯斯文文的细嚼慢咽，把餐盘里的汤汤水水一扫而光，看得苏珊直瞪眼，骂道：“饿死鬼投胎啊？慢点吃！”姗德拉满口食物含混不清地分辩：“人家没吃早饭嘛。”苏珊又舀了一碗清汤放在她面前：“闹啥玩意儿啊？餐馆都关门儿了？”“那倒没有。我上午急着去见客户，误了饭点。”苏珊拍拍姗德拉的背：“吃饱了吗？没饿得五迷三道吧？下午还得陪我和弗兰克去看房咧。咱可都谈好了，就等你这位‘老法师’把关签合同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弗兰克就兴冲冲地出现了。他拍拍身上的包，自豪地说：“我带了定金租了车。陪我们去签合同吧。”

　　姗德拉也被他的兴奋感染了，迅速挽着苏珊的胳膊坐进车里。在GPS的指引下，车子从市区的高架路转到郊区的快速路，然后离开封闭的快速路开上省道，再转村级公路，沿路是大片的油菜花田，姗德拉顺路也开始了乡村一日游。车子七转八转，最后在一个貌似小镇的边缘停下。此处一反恬静的郊外风格，旌旗飘扬，热闹非凡，“离尘不离城”“城市副中心”“地铁N号线即将开通”“城市后花园”“打造宜居生活样板”……让人眼花缭乱的广告横幅一直拉到了几里地外。

　　看着窗外参差不齐的自建民居和零星来往的商贩，姗德拉相当怀疑他们来错了地方。

　　“漂亮吗？苏珊找到的。”弗兰克时刻不忘太太的丰功伟绩。

　　姗德拉想起苏珊的确在公司储存的一堆楼盘广告里翻检，那是销售员从四处收集来的资料。当时苏珊边翻看边叹气：“在美国买栋独立屋的钱，在上海市区只能买个厕所。”姗德拉也陪着叹气，她自己蜗居在石库门的亭子间里，不知何时才能买套像样的房子。

　　诚如弗兰克所言，这里的风光确实诱人。周遭有着大片的油菜花田，灿烂的黄色间又有几棵粉红的桃花点缀，小区容积率不高，崭新的公寓楼建成青砖黛瓦的江南民居式样，绿树围绕，鸟语花香。在颇有几分乡土气息的售楼小姐引领下，弗兰克再次检阅了自己看中的单元：“这是苏珊和我的卧室，这里做个书房，这里可以留给苏珊的妈妈，等我们装修好了，就可以邀请她来上海小住……”

　　姗德拉对这些一点都不关心，那是苏珊需要考虑的范畴，她只关心合同。

　　售楼小姐早已等得心焦，忙不迭地带他们去售楼处签合同。售楼处里人不多，与外面的繁荣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弗兰克与苏珊人手一份合同在读，姗德拉在售楼处闲逛，墙上的《营业执照》《销售许可证》《销控表》一张张看过来……忽然一眼瞥见旁边的一纸说明，心里一惊，连忙过去悄悄拉住苏珊，对售楼小姐说：“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

　　售楼小姐不乐意了：“你们已经来看过好几次了，合同都帮你们做好了呀！”苏珊心知有异，拉开嗓门道：“嘿，着什么急啊？怎么也不缺这几分钟呀！”拉着姗德拉就往外走。弗兰克知机地说声“谢谢”，放下合同跟了出来。

　　三人坐进车里，那两人静等姗德拉说明。

　　“我刚才看到墙上一张土地权属说明。中国的土地只有两种形式：一是国家所有，绝大多数商品房都是如此；另一种是农民集体所有，这种土地上建的房子，原则上只能卖给农民。你们看中的房子属于后者，就算买了，权益也不受法律保护。”姗德拉严肃地提醒道。

　　苏珊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哎呀妈呀，瞧我这榆木脑袋，怎么忘了检查这个呢？”

　　过了没几天，弗兰克又揣着钱来找姗德拉了。这次他们学乖了，只在市区里打转。

　　看中的是一套二手的小两室，房主常年旅居国外，委托国内的弟弟出售房屋。姗德拉认真地检查了《产权证》《委托书》和身份证明，都没有问题。中介公司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合同，姗德拉发现问题来了：根据产证上注明的时间，这套房属于两年内转让，按规定要缴纳5%的增值税，合同中却没有相关约定。这笔费用若是转加给卖方，意味着变相涨价；若是由买方承担，又相当于降价出售，代理人无权决定。最后，卖方表示需要与美国的姐姐电话联系后再做确认。彼时房价不太稳定，又有些其他的客人和其他中介公司在当中搅和。一去一来，这单生意就黄了。苏珊和弗兰克只好再次踏上看房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