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路上,走过陕西南路长乐路口,看到一商户玻璃橱窗内贴着“无痛穿耳”四个字,大冷天,顿觉耳垂有轻微痛感袭来。
每天都要经过的路段,却只在今日注意到这四个字,神奇的是,十分钟后,收到青梅竹马的男闺蜜微信:昨夜梦到你,银灰色的长裙,淡粉色金箔耳坠。
哑然失笑。枉为闺蜜,他观察到了我的常态,长裙是表象,他不了解的是,我从不佩戴耳坠耳环耳钉等首饰,与耳朵有关的饰物,我一件都没有,因为耳廓及周围三厘米部位,似是我痛感神经的中枢,即便只是戴了半天眼镜都会引起头痛,继而痛彻颅脑,直至喉返神经启动,引发呕吐功能。这种奇怪的生理反应使我的耳朵不能长时间承重,很轻的新型材料眼镜架都不能负荷,更不要说穿透皮肉缀住那些珠珠宝宝。
虽是没有耳饰,可还是有一些手链、挂坠和戒指,然而,大多被束之高阁,从未认真佩戴过。偶尔整理旧物件,翻出和杂物混迹一起的杏花楼月饼盒,用力扒开几乎生锈的铁皮盖子,“稀里哗啦”一阵响动,珍珠水晶、金链银镯的碰撞声,犹如工具箱里的老虎钳、鲤鱼钳、铁钉、螺丝,一众金属在逼仄空间内龌龊争执。再珍贵的东西,亦可以一地鸡毛。原来,我是一个那么不爱首饰的女人,这种时候,心里总会莫名生出自暴自弃的成就感。
作为首饰盒,“杏花楼月饼盒”以它过于接地气的品质与我散漫的性情默契配合了多年。可还是有更多礼品饰物,连暂住月饼盒的资格都没有。我最喜欢的,就是扔,或者送人,物件离开自己,内心没有一丁点儿不舍,即便是初恋的礼物,抑或重要纪念日的惠赠。
那年与男友修成正果,准备结婚。男友问:不需要我送你钻戒吗?本没有买戒指的打算,他倒提醒了我,于是去了两趟珠宝店,一次老凤祥,一次周生生。然而,每每看上中意的一款,欲念爆发,准备掏钱包,却马上会想到,日后是否需要天天套在手指上?还能吃关东煮吗?还能捧着烘山芋唏嘘吞咽吗?还能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等他下班吗?不戴,那就要装在昂贵的首饰盒里,锁进家庭保险箱。倘若有一天要搬家,如何移动那台重如磐石的微波炉样的东西……结果,钻戒的备款没有花掉,我们已成老夫老妻,我的手指也粗了两个号。
外子的姐姐对家人关爱有加,她能记住父母兄弟乃至外甥侄子等等每个人的生日,并在微信家庭群里准时发出祝福。每遇群里鲜花蛋糕红包满天飞的时候,我都假装没看见。我怕外子的姐姐问起我的生日,往后年年祝福我,而我,却无论如何不敢保证能记住她的生日。我想,我是一个无情的人,对于需要耗用生命中相对长久的时日来对付的物事,我选择逃避。这种无情,亦让我不愿意领情……亏欠感会让我的生活充满窘困。我想,大概,我亦是惧怕精神被情感驾驭,于是不再自由。
回复男闺蜜微信:谢谢惦记。没有告诉他我从不戴耳饰,亦没有告诉他,我的写字台上摆着他寄来的生日礼物,一只穿警服的公仔熊。尽管他把我的生日记错了,收到公仔熊的那天,是我生日的一个月后,可我还是很高兴,仿佛,惟有他记错了,才能抵消我从不记得他生日的愧疚。
多年前,曾经想尝试戴耳坠,可是只要把那些闪耀着珠光钻芒的小小器物缀上耳垂,不消半小时,头颅一定会异痛,倘若不及时吃止痛片,呕吐就会适时开启。也许,有一些美丽,只能存在意念中,抑或,在欣赏别人的美丽时,诚意地感同身受。在于我,美丽,有时候与疼痛离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