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胶唱片,一直是我的心头痒。痒,但挠不到。
接触黑胶,是个偶然的机会。十多年前,出差去德国汉堡拍片,闲逛路过一家门面不起眼的小店,里面铺天盖地的黑胶唱片。我的脚再也挪不动了。再看,价钱才一两块欧元一张,合人民币也就十几块钱。我一口气,连选了十几张我最喜欢的演奏家的唱片。店里只有我一个顾客,白发苍苍的老板眼神诧异,似乎在说:“小年轻,也喜欢这个?”买时爽,拖回来是个体力活,但对这些“文化”之“重”,我深有敬畏。
黑胶抱回后,我磨蹭了几年,才在网上买了个二手LP机。插上电,接上喇叭,竟不响。辗转请教了几位乐友,原来光买唱机没用,还要买唱头放大器。声音终于出来了,但音质好像还不如我那台破CD机。没过几天,转盘又不动了,束之高阁吧。某些时刻,瞥见一张张李赫特、古尔德、大卫·奥伊斯特拉赫缩在角落里吃灰,心里实在不是味道。
前年,当时《三联生活周刊》的老总朱伟老师,从京城来沪探亲,他是资深的古典音乐专家,见我还在买CD,开导我说:“买黑胶吧,那声音实在太好了。”是吗?他厚厚的镜片背后射出来的目光诚恳而坚毅。
上个月,我趁着抱回罗杰斯3/5A古董小音箱之际,顺带又买了台入门级的LP唱机,唱盘悠悠地转起来,流淌出来的声音,真的就是天籁。
同样的录音,我翻出CD和黑胶来做“实验”,最先想到的是一代大提琴宗师卡萨尔斯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那套EMI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录音,虽是经典名盘,但年代久远,很多细节只能靠脑补:背景“雨声”滂沱,琴声依旧干、冷、涩。这次换上黑胶,同样的演奏者,同样的琴声,完全变了。大提琴声温暖极了,敦厚、宽广、色彩斑斓,像是大雪的冬夜里,一团暖人的炉火,给夜行人无限的慰藉。 我也悟到,比琴声,不能光比琴和人,比录音,还要比介质。
三十多年前,CD取代了LP,如今,LP黑胶唱片却回潮了。可以说,黑胶温暖、细节丰富,CD冷峭、薄而苍白。听黑胶,像是他就在我家,和我素面相对,为我一个人演奏,那些呈现出了人类曾经的智慧上的美好,或是人间情爱的婉转缠绵,或是个人求索的千辛万苦、痛苦挣扎,或是百思不解的苍茫“天问”……那些实实在在的甜蜜和痛苦,他们和我们普通人一样深陷其中,他们用音乐解剖给我看,琴声触手可“摸”。
每次,小心翼翼取唱片,擦灰尘、洗唱片、晾唱片、测针压、辨角度,然后把黑胶放入盘中……像是种久违的“仪式”。麻烦,但很考验人的心性,似乎也是别样的一种“修行”。黑胶,让我们的生活慢一点,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