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9:星期天夜光杯/市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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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5月08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难整的渠
孔祥树
  ◆ 孔祥树

  开春了,谷子要落泥了,但向阳畈只有十几家犁耙水响。其他都荒着,有的是家里劳力出去打工没人耕种,有的是田里没水无法开犁。

  向阳畈一截渠道年久失修,有几个窟窿,长期哗哗漏水。水库的大水流经这儿,水量就变小,水势也减弱。随着水路的延伸,水就越来越小。这样,渠道旁边的田就能得到垂青,而那些水尾田就只能望水兴叹。

  朱老汉家那丘水尾田,荒三年了。那天中午,他掮把锄头,又来到田边。田早已干裂了缝,连锄把都伸得进去。田就像一张饥渴交加的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朱老汉的心也隐隐作疼。

  其实,朱老汉这丘田原来是个小山包,是他带着一家老小,起早摸黑,日晒雨淋,挖断十几把锄头,挑破几十担篾箕,磨烂上百双草鞋,才造出来的。

  朱老汉又来查看漏渠,其实整那点渠工程量并不大,只要几包水泥、几个人工就有了。朱老汉年老多病,孩子都在外打工,他想出钱买点水泥,再找个人帮下忙。

  朱老汉来到侄子阿龙家。“阿龙呀,你打工刚回,你家那几斗水尾田还种不?”“种呀,不是没水吗?”“我去看了几次,其实整那点漏渠并不难,我买了几包水泥,请你帮几个工。”阿龙答应了,跟着朱老汉去了。阿龙好久没手提肩挑,一天忙活下来,肩磨破了皮,手磨出了紫血泡,腰也酸痛得直不了。

  朱老汉又找到堂弟阿黑。“阿黑呀,你那么多水尾田,还耕种不?”“现在农资涨价,谷又贱价,还有啥种头?”阿黑长长叹一口气。

  朱老汉不好再说,就去找水尾田最多的阿军。朱老汉看见阿军的老婆在喂猪。“阿军呢?”““他每天不分日夜打麻将、打拱,现在都输了十几万,劝也劝不住,将来怕要葬在麻将堆里了!”朱老汉摇摇头,走了。

  朱老汉又来到隔壁,找到做小生意的阿海。“阿海呀,你家那些水尾田今年种不种?”“不是没水吗?”“其实那点漏渠工程量不大,只要几个工就有了,我买了水泥,想请你帮忙整整,你有空没?”“整渠是公家的事,我们私人何必出头呢?”朱老汉哑口无言,悻悻地走了。

  朱老汉前后请了十几人,没有一个愿意上前的。他心里就嘀咕,这年头怎么了?他记得从前,不仅这长长的向阳渠,就连那一望无边的向阳水库,都是他们修建的。那时候群情激昂,一呼百应,一万多人顶风冒雨,日以继夜,啃粗粮,咽干菜,战斗在工地上。

  朱老汉只好去找村长。“村长呀,向阳畈那点漏渠整不整的?”“整的,但现在不整。村里正在报项目呢。你还心疼你那水尾田?你那点田草都长到脖子深,都可以藏狼卧虎了。你一个老者,还种啥田?你孩子打工一个月工资,就够你吃几年了。”朱老汉没有回话,走了。

  朱老汉打个电话,谎称自己病了,把大儿子叫回来。他带着大儿子,去整那截漏渠。大儿子挑土、搬石头,他在一边浇水、和泥沙。三天不到,就整好了。

  水终于到了田里。朱老汉请人犁好田,插上秧。每一株秧苗青绿欲滴,纵横有序,在和风吹拂下,轻微舞动。朱老汉不觉笑了,他好像看见不远的九月,眼前的秧苗变成了一个个丰满的村姑,披着金黄的婚纱,羞涩地低着头,正等着心上人来收获爱情。

  没过几天,村长就找上门来,把朱老汉叫去,指着那截渠说:“这是你整的?”朱老汉说:“是呀,咋了?”村长说:“你老糊涂呀,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村里正在报项目,想争取几个钱吗?你现在把渠整好了,将来上面派人来一检查,发现我们这渠根本不漏,那我们这不是瞒上欺下吗?我这个村长不当事小,以后我们村修这建那、救济扶贫,那上面谁还理你?那你不就成了全村的罪人头吗?”朱老汉没想到事情竟这么严重,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说不出话来。村长一把脱下外衣,拿起带来的一根钢钎,跳下水渠,甩开膀子,照着刚整好的地方一阵乱凿,很快就凿出几个大窟窿,水又哗哗地往外涌。朱老汉的心也像被凿穿,不住地滴血。

  后来,上面的人喝得醉醺醺的,来这里转了一下。很快,村里项目获得审批,下拨了两万元修渠资金。

  但是,那截漏渠迟迟没有整修。上面派人来检查验收,村长把他们的车屁股塞满土特产,再带到往年整修的渠道转转,就了事了。

  朱老汉的田快干了,他又去找村长。“村长,那漏渠啥时整?”上面不是拨了钱吗?”“一个村就是一个门户,迎来送往,接待打点,哪一样不要钱?当家才知柴米贵,我这个当家的也难呀!”“那这渠不整了?”“这渠不能随便整,我们要利用好这点资源,再过两年,等上面领导换了,我们再作项目报上去。”朱老汉一怔,白胡子颤动着,有些眩晕。

  后来,朱老汉的田干了,秧苗也枯死了。朱老汉也一病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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