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泰老板杨少振花钱救了我一命

　　有个叫杨少振的关在10号牢房，也就是与缪剑秋同一牢房。他关进来的时候，比秦鸿钧早一些，大概在4月初的样子。此人长得文绉绉的，穿长袍，里外都是呢子的，很阔绰。后来才知道，他是正泰橡胶厂的老板。杨少振家有钱，每次送来的东西很多，有咸鸭蛋、肉松、高档罐头。

　　我对缪剑秋说，应当做做他的工作。我在监狱，每天唱歌大家都听得见的。缪剑秋便告诉杨少振，我是他同一学校的，是他们校长。

　　这会儿，外面的炮声每天晚上都听得到。越是大炮响，死的人越多。我就利用放风的时间钻到10号去，直接做杨少振的工作。监狱的情况是，放风结束犯人自行进牢房，一般不清查的，混到晚上回自己牢房便是了。

　　我向杨少振介绍陶行知的教育事业，还向他宣传党的政策。杨少振也向我们介绍了他的情况。他是因为买了国民党500桶汽油才被关进来的。他做回力鞋，需要汽油。手下的人就向国民党军队的人买了。钱付出去，人也跟着逮进来了，罪名是“私买军火”。

　　他的厂里也有地下党组织。作为民族资本家，他也吃了国民党不少苦头。我们的工作固然起到一定作用，但他本来对这些已经有所认识了。

　　我在10号牢房跟他混了一个上午。他说要花钱把我们弄出去，我没有吭声，不好表态的。说实话，我们进来了，就没准备活着出去的。你要抱一点幻想，敌人用刑时你早就开口啦！

　　不久，杨少振被释放了。关于他说的花钱营救我们，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邮电局的童荣章也被放出去了，走之前他跟我说：“我帮你去找杨少振。”我说：“不要找，你给我去五层楼酒家，找沈秋涛，让他们按时开学。”为什么让他传这个话？这是向组织上表明，我们在监狱没有变节。

　　5月20日，临睡前，还是那个大毛，突然前来对我说：“富华，杨少振看你来了。”我愣了一下，杨少振来看我？正说着，杨少振过来了，在1号牢房门口，提着一个大篮子。大毛接过篮子，打开牢门，送了进来。我一看，全是罐头。过后我数了一下，一共16个罐头，8个大面包，还有4条短裤。大毛把大门“砰”地关上，杨少振站在大门外说：“小富啊，在里面好好呆着。”其他什么都没讲，但我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那时穿着短裤和父亲的一件大衬衣，趴在栅栏上听他说话。杨少振能进监狱来看我，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走后，我忽然发现上衣口袋里多了四个“大头”。回想起来，是我趴在栅栏上听他说话时，他伸手塞进来的。这四个“大头”，后来在越狱时可起了大作用了。

　　杨少振出去后，大毛进来说：“你这案子可以解决了。”他已不是前两天的口气了。事后我才知道，杨少振事先跟余法官已经沟通好了，来监狱时还带来了一车子回力球鞋，给司令部警备二队每人一双。余法官问杨少振：“你跟富华他们有什么关系？”杨少振说：“没有什么关系，我是动了恻隐之心，看他们都是教书的好青年哪。”后来我知道了这事，心中非常感激他。

　　趁敌混乱之机冲出了牢笼

　　监狱里，平时不放风的时候，总有一个案情比较轻的犯人安排在牢房外，负责给其他犯人烧开水。那会儿负责烧水的姓王，是从河南抓回来的国民党逃兵。我观察了很久，这个人对我行事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在策划越狱时，我便打起了他的主意。

　　厨房里有把劈柴的斧头，是消防队用的大斧头。用的时间久了，斧头把子已经松动。劈好柴禾后，我让他将把子退出来，斧头和把子分两处藏好。他问：“这是干什么？”我说：“你别管，将来要派用场的。”

　　那天杨少振来时，我趴在栅栏上跟他讲话，心中忽有所动。等他走后，我有了新发现。原来牢房那栅栏，横档是铁的，竖档是木棍，因为年代久远，木棍下端与地面接触的部分，已经腐朽和松动了。我表面上不动声色，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心中暗自高兴。为什么？因为只要踹断其中一根木棍，人就可以钻出去了。

　　这还只是酝酿，究竟有没有机会，不知道呢。但有一个信念我是十分坚定的，绝不能坐以待毙！

　　到了5月23日早上，该放风的时候，不见敌人来给我们放风。

　　怎么回事呢？1号牢房有个洞，从这个洞里，可以看到对面敌人的动静。这时我们发现，敌人有的在烧文件，有的在搬东西，一副仓皇出逃的样子。

　　放风时没来人，到9点来钟，应当是烧午饭的时间，还是没来人。这时，女号子的韩慧如、沈光旭也看到外面敌人的动静了，而且发觉里面的看守也一个不见了。女号子没上锁，她们就溜了出来。

　　事后才知道，看守那会儿全跑了，可能是换防，但接防的还没到。监狱里面没人看守，可外面的国民党兵人来人往，还是挺多的。我们看见几个穿黑衣服的人被敌人押着经过。

　　再说沈光旭她们走出牢房后，径直走到看守室。打开抽屉一看，里面有一大串钥匙。沈光旭拿了钥匙，就直奔我们男牢房来了。她试了一下，过道的门打开了。我在牢房能看到她的动作。

　　沈光旭惊喜地说：“富华，门打开啦！”我见状，赶紧趴下身子，猛地踹断了一根木栅栏。1号牢房的人全部出来了。

　　我对沈光旭说：“你先把它锁上，钥匙交给我。”这时候情况还不明，不能轻举妄动。于是，我先叫几个犯人去烧饭吃。有一部分犯人则把裤脚扎起来，往里面灌大米，他们是怕出去后没饭吃呢。

　　这时，我叫上小王，并把沈光旭叫过来，递上钥匙，让她把门重新打开。小王穿的是国民党兵的服装，配合我行动比较方便。

　　我径直走进看守室，翻箱倒柜，找眼镜，找皮带，还要找开脚镣的工具，因为有8个人还戴着脚镣呢。

　　现在的形势是，外面的人看不到里头的情况，进不来；里面的人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出不去。

　　犯人中有一个叫郭耘夫的，是个农民。他杀死了一个国民党连长。那天这个国民党连长去他村子里抓壮丁时，强奸他小兄弟的老婆，正好被郭耘夫撞见了，他抡起铁镐就把那连长砸死了。因为他杀的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人，所以就被解到上海来了。

　　郭耘夫有命案，必死无疑，所以一进来就戴上了脚镣。我看他身高力大，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所以先让人把郭耘夫的脚镣砸开，让其他人在一旁排队等候，由郭耘夫帮他们一一砸开铁镣。

　　这一头，我还得去找大门的钥匙。找啊找，我一下翻到了香烟、火柴，便美美地抽了起来。抽烟的当口，我忽然冒出了个念头，何不装成国民党兵？现在外面的情况不明，万一遇到什么事，容易对付过去。我到洗澡间，抹了点水，把头发先梳理了一下，又挑了件像样的衣服穿上。

　　监狱东侧、西侧两边都有大门，必须把钥匙找到。沈光旭和我跑到二楼，在转角处有个壁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钥匙。我拿了一大串就下楼了。

　　不料当我下楼时，大门外忽然有一个国民党军班长模样的人叫道：“过来过来，你是干什么的？”我说：“看守兵。”“把门给我打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