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下半年,我与正文兄先后进入正在筹备复刊的新民晚报。从此,我们的命运和新民晚报紧紧连在了一起。弹指一挥间,我和正文做了整整31年的同事。
据说正文进晚报是有一点争议的。因为当时他已小有名气,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报社领导怕他来了以后不安心新闻工作。记得我进报社时,也听老同志们讲过,如果你想当作家,就不要进来。一开始我并不十分理解,后来才慢慢明白,做新闻工作,是要有牺牲精神的。当记者,时刻要准备去第一线采写新闻;做编辑,则要甘坐冷板凳,为他人做嫁衣裳。如果你自己想搞创作,势必与之发生矛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但正文最终还是如愿进了晚报,不知他当时有没有做过什么保证。
正文进报社后,先是在政法部当记者。印象比较深的是,1985年,当时开始重视培养青年干部,上海新闻界也提拔了一批年轻人。正文为之感到欢欣,写了热情洋溢的报道,并因此与时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赵启正同志结下了友谊。
1986年晚报第一次扩版(6版扩为8版),当时报社采取“招标”的办法,正文主动请缨编辑“读书乐”专版,试刊成功后,一编就是22年。在“读书乐”专版创办1000期时,老作家流沙河先生撰文赞道:“读书乐”专版挺立二十年,真是“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他觉得“读书乐”成功之处在于:一是内容的普及,二是文章的短小,三是联系的周到。这其中包括同读者的联系、与作者的联系。他风趣地说道:“对我这样一个懒作者,米舒(正文的笔名)都不嫌弃,信函电话,频频联系。逢年过节,还寄贺卡,真是周到,使我愧受。米舒无意间为‘读书乐’专版积聚了一笔无形的资产,谓之敬业,谓之努力,皆可。”
因为编“读书乐”,正文接触了许多名家,读了更多的书,有了更多的知识积累,他的创作热情因此迸发。其实,晚报一直是鼓励编辑记者多写文章的,只不过希望大家不做作家当杂家。受此影响,正文的写作也深深地打上了晚报的烙印,短小精悍,以小见大。他一篇一篇地写,然后集腋成裘。如今他的新书《米舒说千古文人》即将出版,真是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钦佩他持之以恒的勤奋。
正文告诉我,他的文史知识,受益于章培恒先生。1978年至1981年三年中,他每周去章先生家听课,在章先生指导下读《二十四史》,写下了不少读书札记。近年来,在这基础上他又加以整理,补充新的内容,提出新的见解,陆续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上发表。因工作关系,我得以先睹,大体上有这样一些印象:
一、他评点的历史文人,大多是大家熟悉的,但发掘的史料却不大为人所知,即所谓“熟人生事”。如沈括是古代杰出科学家,但其人品之瑕,一直为后人所忽视。又如张居正,他一直被正面歌颂,但其人品亦有可议之处。
二、对一些过去较少被评论的历史人物,选择一个角度,展开议论。如孔范之谀,李东阳之忍,董其昌之霸……让读者看到这些历史人物的不同侧面。
三、每篇文章都在一千字左右,娓娓道来,有故事,有细节,有观点,有评论,可读性强。
四、所选人物,上至先秦下到清代,从这些古代知识分子身上看到封建社会的烙印和他们的局限性,同时也折射出他们的优点、弱点及其觉醒。
作为一家之言,正文的文章刊登后,也有一些读者来信提出商榷,这说明他的文章有人看。这样的互动,也增强了报纸的影响力。正文对待读者的意见是认真的,凡言之成理的,都虚心接纳,在出版时作了修正。
正文的成功,在于他继承了晚报老一辈报人的好传统,为读者而写,笔耕不辍。如今,当面对新进报社的年轻人时,我想对他们说:“如果你选择新闻事业,那么,你手中的笔永远不要停下。”
(本文为《壶中书影——米舒说千古文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