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凿空”?怪怪的题目。且让我慢慢道来。
入冬时分,当我们穿过秦岭一百多个长长短短的隧道,来到为秦岭与巴山合抱的汉中盆地,走近古柏虬枝盘曲、石虎雄踞高台的一处墓冢,那里,长眠着两千余年前我国第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外交家——开辟丝绸之路的先驱张骞。因两度出使西域立下卓卓丰功,他被封为“博望侯”;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张骞之西域远征称为“凿空”(意即“探险”)。德国的史学家夏德和俄罗斯史学家毕丘林,则把张骞的西域之行,与后来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在世界史上的重要性相媲美。
在悠悠驼铃声中,我们依稀听见渔洋山人王士祯在《博望》一诗中的浩叹:“持节西穷万里源,至今黄鹄怨乌孙。空闻宝马归天殿,不见征人入玉门。”公元前139年,汉中郡成固(今城固县)人张骞应汉武帝之募,出使大月氏国,目的是联合大月氏共同夹击侵犯成性的匈奴。张骞手持汉使节杖,率百余人的马帮,雇了个名叫甘父的胡人当向导兼翻译,出陇西远行,翻山越岭,席冰而寝,射禽以食,历尽不可想象的艰难险阻。哪里晓得,一进入匈奴控制的地区就被扣留,单于王庭不准张骞去大月氏,并妻以胡女诱降,遭张骞拒绝,遂此被囚禁于匈奴整整十年。但他始终念念不忘汉帝使命。后来监视益宽,他得机脱逃,经大宛、康居抵达大月氏。大月氏王无意与遥远的汉朝结盟,倒也留张骞考察了一年多时间。无奈返回汉朝途中,复被匈奴所捕。一年后,张骞趁匈奴争权王位内斗混乱之际再次逃脱,在启程西使十三年后回国。
十三年的跋山涉水、啮雪苦节,十三年的颠踬顿踣、持节不失,出发前偕往百士,返程时归仅二人,张骞于公元前126年回到长安,向汉武帝翔实叙述了沧桑历程和异域风物。报告中涉及的,有今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境内的康居,有伊兰种族新建之国,有今阿姆河上游的大月氏,有今伊朗一带的安息王朝,有汉人称之为“大秦”的罗马帝国,有今阿富汗境内的大夏,有今名印度的身毒等等,对西域各国的地理考察深入而细致,从山川形势、自然气候到地理方位、域邑物产,从商业贸易、人口兵力到国际关系、民族历史,从风俗习惯到神话传说,一一如数家珍地做了汇报。我国关于大宛、康居、乌孙、大夏等国早期历史的文献资料几乎全部出自张骞的这份报告。后来,这份报告被史学家司马迁收入了《史记·大宛列传第六十三》,可谓传世珍宝。
又过了十载,汉武帝命张骞以中郎将的身份,率部第二次出使西域。这次是三百人规模的宏大队伍,每人配备马两匹,携带牛羊万头和价值数千巨万的金币丝帛。由于河西走廊的打通,这次西行比较顺当,直达乌孙的赤谷城(今俄罗斯联邦境内)。张骞同时从乌孙分别向大宛、康居、大夏、安息、身毒、于阗等国,派遣了副使。这些副使效张骞的“宽大信人”,亦令“蛮夷爱之”,回来时都携其国使节返汉。从此,汉朝与西域诸国的友好关系日益密切。西行之路也不断向西延伸,一直通到意大利的威尼斯。这就筑造了一条享誉世界、连接亚欧、惠及后人的丝绸古道。
“不是张骞通异域,安得佳种自西来!”《肃州新志》上此话不虚。有了张骞的“凿空”之举,打通了中原和西域之间的物流之径,西域、中亚诸邦年年派员随汉使俱来,以致出现了“使者相望于道,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的盛况,每年都有十几拨或五六拨往返于“丝绸之路”上,史称“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后汉书·西域传》)。商旅促交融,一方面,中国内地名贵的丝漆产品、先进的冶铁术和井渠法、养蚕术等等源源不断地流向西方;另一方面,盛产于西域、中亚的葡萄、苜蓿、石榴、黄瓜、胡麻、核桃、蚕豆、胡萝卜、大蒜和骆驼、名马、鸵鸟等,也陆续在中国内地安家落户。而那些琵琶、胡琴、箜篌、乐曲、绘画、雕刻,乃至罗马帝国的角力、戏兽、魔术、夜光璧等奇妙的“殊方异物”,亦如紫气东来,四面而至,丰富了大汉的艺术殿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