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北固山下已然失去了唐朝诗人王湾笔下的“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意境。没有乱石崩云,惊涛裂岸,也没有舞榭歌台,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刻着“东吴胜境”的门楼,仿汉的亭子,蜿蜒的诗画长廊,曲折的栈桥,还有岸边飘浮着的游艇。
沿着诗画长廊走入北固山下,江水就荡漾在栈桥下,风起水涌,一时竟让我产生出些许凉薄之意。栈桥从北固山峰下的左端开始,围着北固山麓一直伸延到北固山的右端。自打有了这座曲折的栈桥,北固湾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景。站在栈桥上,天气晴好时可以看到焦山和金山,分峙在江水两侧,正好与北固山呈犄角之势,三山连为一线,山光水色连天,如一幅绝美的长江画卷。
天地苍茫,暮色中深黛色的北固山更显得肃穆,往事已如烟,却并非无痕。与五岳名山相比北固山真的不能称为山,山高总共只有五十多米,却留传着《三国演义》中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山的南面有三国时孙权所建的铁瓮城城墙,山顶的甘露寺是当年刘备与孙权之妹孙尚香喜结秦晋之好的大殿。历代的文人墨客,如欧阳修、苏轼、沈括、米芾、陆游、辛弃疾等都在此山留下了许多传颂千古的诗词。而梁武帝萧衍登临山顶,见北固山雄峙江滨,一望无际,当即挥毫写下“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赐予北固山。
明末文人王思任曾比较金焦二山,他说,“金山是贵公子,焦山是散道人”,不知何故,他没有点评北固山。我以为北固山论幽邃、僻静,风景宜人,自然比不上金焦二山,然而,它独特的险要地形使它注定要成为一座有英雄之气的山。南宋乾道五年(1169),守臣陈天麟在《重建北固楼记》中这样写道:“兹地控楚负吴,襟山带江,登高北望,使人有焚龙庭、空漠北之志。”
我所立足的山脚下,应该就是南宋抗元将领文天祥脱险处。文天祥在出使中被元军扣押后,抵达镇江时,得镇江百姓相助,在北固山下上了船,逆流而上,逃脱了元军的魔爪。
岁月湮沉,兵火战事的摧毁,北固山上早已不见了刘备成亲的宫殿,金碧交辉的画楼绣阁,暮鼓晨钟的古刹梵宫。然而这些并不影响游人来到这里临风怀古,叩问沧桑。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中描写镇江的诗词不在少数,其中最令我自豪且常常吟咏的莫过于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和《南乡子.京口北固亭有怀》(镇江旧称京口)。这两首词将原本雄奇阔大的历史场景渲染烘托得情境俱美,撼人心魄。词中的意念,丰富着我们对于北固山日渐消瘦的想像。
长江于此已化为金山湖,成为内江,作为镇江人仍习惯称此处水域为江。正是这条水域孕育了镇江的文化,养育了镇江的百姓。作为个体的生命,暂居性是我们在历史长河中无可改变的状态,我们所能亲历的只是时空中的瞬间。
金山湖畔的北固湾,是新生的景致,却又仿若已恬静千年,回首南望,城内的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我的心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