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59章》:“治人事天莫若啬。”
有人今译为:“统治人、侍奉天没有比吝啬的原则更好的。”(上海古籍出版社《老子新译》(修订本))
还有人今译为:“治人事天没有比吝啬更为重要的了。”(江苏人民出版社《韩非子校注》)
把此处的“啬”,今译为“吝啬”,我以为不够妥当,在词义的感情色彩上,把握得不准确。
“吝啬”是指小气、抠门,过分心疼自己的财物,当用不用,当给不给,舍不得付出。人们蔑称这种人为“小气鬼”、“吝啬鬼”、“啬巴子”(扬州方言)。明显可见“吝啬”是个贬义词。而老子在此处是提倡“啬”,颂扬“啬”,此“啬”理应是个正面的褒义词。今译为贬义词“吝啬”,显然与老子的原意不符。
“啬”是“穑”的本字,本义就是收获、获得。人们平常所谓的“稼穑”,稼指种植,穑指收获。在甲骨文里,“啬”象禾穗露积于野之形;在金文里,“墙盘”中的“啬”,上为双“禾”,下为“田”;在《说文》里,“啬”的古文,上为“来”(麦类),下为“田”。所以古时农夫又称“啬夫”、“穑夫”、“穑人”。商承祚《殷墟文字类编》说:“穑字《礼记》皆作啬,此穑、啬一字之明证矣。”
“啬”的本义是收获谷物,后来又引申出四个义项:向积极方面引申出节俭、爱惜两个义项,向消极方面引申出吝啬、闭塞(由谷物的收藏需封闭而引申)两个义项。
《老子·67章》还提出“俭”的概念,认为是他的“三宝”之一。细察之,老子所谓的“俭”与“啬”,二者的内涵十分相近,几乎是名异实同。
《韩非子·解老》是我国哲学史上最早对《老子》进行解释的名篇,其中对“啬”、“俭”是这样解说的:
啬——“啬之者,爱其精神,啬其智识也。”“众人之用神也躁,躁则多费,多费之谓侈。圣人之用神也静,静则少费,少费之谓啬。”
俭——“智士俭用其财则家富,圣人爱宝其神则精盛。”“天地不能常侈常费,而况于人乎?”
在韩非子看来,“啬”和“俭”的主旨是一致的,其核心的观念都是“少费”,在财物方面和神智方面,都要节俭和爱惜。
因此,老子所谓的“治人事天莫若啬”的“啬”,是反对“常侈”、“多费”,是提倡“俭用其财”、“爱其精神”,这与当代社会所提倡的“节约资源,保护环境”、“厉行节约,勤俭办事”、“珍惜生命,防止过劳”等等观念,是相似相通的。因此,把此处的“啬”,今译为表示一种美德的褒义词“节俭”,比今译为表示一种恶习的贬义词“吝啬”,更能体现老子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