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交通是二战时我国陆上及空中仅存的国际交通口,也是盟国支援中国抗日战略物资的唯一输入口,被称为抗战生命线。笔者的外祖父顾谷成于1919年经清华学校留美预备班赴美,就学于麻省理工学院,专攻机械工程。1926年他抱着科学救国的理想回国,在交通部就职。抗日战争爆发后,于1938年底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令,从交通部新路工程处赶赴川滇,参加了滇缅铁路及空军基地的建设。在那里奉职七年直到抗日战争结束。最近有机会看到一些“文革”抄家后所归还的有关资料,了解到滇缅路特别是昆明、呈贡、羊街、云南驿、沾益等几个空军基地的修建情况点滴,感叹不已。在此想回顾一下战时国民政府领导下的空军基地建设的经过,以追忆我的外祖父以及他们那一代人的奋斗和贡献。
基地建设 迫在眉睫
滇缅一带几个空军基地的修建始于1942年5月。当时缅甸的腊戌被日军占领,滇缅公路遭破坏,滇缅铁路也被切断。本来所有的进口物资如军火、汽油、药品、机械,以及为换取这些而出口的物资如钨砂、猪鬃、水银和桐油都是要由这条陆路运输的。所以滇缅陆路交通遭破坏后,我国面临着由于运输问题而造成的外来援战资源全部枯竭的局面。有的老兵回忆说,当时那些来自美国的援华物资全部被困在印度海港,堆积如山。而战场上的国军士兵们手持空枪,冒着敌人的炮火冲杀,伤亡惨重。
尽管盟国美国希望帮助我们开辟一条空中走廊来代替滇缅公路及铁路,可西南一带只有昆明一个机场在跑道的长度和硬度上勉强可以承受得住大型运输机的起降。只有改进机场设备,大运量的空中通道才有可能成为现实。国民政府最高军事当局为此设立了一个“工程委员会”,以筹备空军基地和扩建机场的修建。在空军基地及扩建机场的工程全部完成后,工程委员会有一份总结报告,比较详细地记录了工程的始末。比如就当时非建机场不可的紧急局势,“总结”上说:“三十一年(1942年)五月缅局骤变,寇纷扰及南疆,我西南国际通道顿告中断。外来物资接济问题随形严重”,“非加强空中运输”不能解决问题。
其实当时除运输上的需求之外,美国的空军即将入华参战,我国本身也计划增强空军力量,而所面临的也是原有机场数量过少,跑道欠坚实,设备不完全这样的问题。如已有机场的数量及设备都不足以容纳大量及重吨位的战斗轰炸机,而且机场的仓库房屋缺乏,存置物资及飞行人员住宿办公等处也都成问题。具体地说,那些原有的空军基地的缺陷是建设标准不统一,不规范。由于飞机以前是通过各种渠道从不同国家引进的,各地机场的建设每每是按照各类飞机的起降要求而建,所以建设标准不一,形式各异。各机场场面多为方形,有1000米、800米、600米、500米或400米见方不等。就跑道来说,在长度或硬度上都不符合战斗轰炸机的要求。另外,机场的其他战时设施也很差,如机场缺乏隐蔽机库、飞机掩体等防御空袭的设施,夜航设备也极其落后。为了实现空中运输和空军反攻,修建机场实属迫在眉睫,而建成的速度和结果都会直接影响整个战局。
环境艰苦 牺牲惨重
这些军事基地的修建昼夜不停。如工程总结报告所述:工地上“日间尘土蔽天,夜间灯火荧荧,彻旦不辍”。“同时在一个工地工作的人数往往在三万以上,而同时在运输的汽车则往往能达到五百辆,日夜交替”。由于美国援助的战略轰炸机B-29和重型轰炸机B-24的飞机起降时要求跑道的长度为2000-3000米,所以加长跑道是各机场扩建工程的一个主要项目。为了保证能够承受压力,跑道的修建过程是:首先要挖掘地面60-80厘米,然后铺设各种尺寸的石头。先是50厘米的巨大石头,然后是狗头石(因其大小如狗头被当地人称为狗头石) ,在狗头石上铺更小的石子、沙石,最后是细沙石。每铺设一种石料后,都要浇灌黄泥用以注满石头之间的缝隙,然后反复碾压。
落后的技术设备给工程带来了很多困难。比如用黄泥是因为当时没有水泥,而没有压路机他们则仿造传统工具中用来碾粮食的碾子,做成一些巨大的石头碾子来代替压路机。所做成的大号的石碾有1.8米高,3-5吨重。在今天人们简直无法想象可以用那样原始的工具造机场。作为历史教育,美国的俄亥俄州军事博物馆——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航空博物馆(National Museum of Air Fore of United States in Daydon Ohio)保存了一个当年滇缅机场修建中用过的石碾,并在展品说明上写着:“Runways–By Hand ”意思是手工铺设的飞机跑道。石碾的背景是上百个军人和民工拉着它碾压机场跑道的场面。巨大的碾子需要众人合力才拉得动。在拉碾子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把自己身体上的绳子扣在牵动大碾子的绳索上。因为工作时是一百多人拴在一起的,所以遭到敌军轰炸时伤亡总是非常大。
在整个机场施工中困难重重,其中包括财政、购地、雨季影响等等方面。首先,建筑工地一带的自然环境相当恶劣:到处是崇山峻岭、大河深峡。当地人回忆说,为了采石等施工上的需要在山里测量其实很危险,有人就在测量中遇难。另外,当地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是雨季。由于气候过于潮湿,在半年雨季里恶性疟疾(当地叫瘴气)多发,蔓延于整个工地。差不多每天都会有人因得疟疾而死在工地上 。著名记者萧乾回忆到当地瘴气的可怕时曾写道:“同行的一位头天晚上还有说有笑,第二天一摸全身凉了。我们当时是席地睡在一座马厩里,他就睡在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