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的前身上海县建于元朝,县治在今老城厢内,但因几百年隶属于松江府,方言一直是跟着松江方言走的,这在文献上有明确记载。明嘉靖《上海县志》(1524年)说县城的“方言语音视(松江)华亭为重”;清嘉庆《上海县志》(1814年)更明确记载:“方言同是吴音而视府城(松江)稍重”。
这些记载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松江方言是上海方言的根。
清光绪九年(1883年),徐家汇土山湾天主教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供传教士及其同伴学习上海方言的教科书,有意思的是,书名就叫《松江方言教程》(苏州大学石汝杰教授译书名),这说明,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松江方言是今上海市区范围内的通用语言。
此书文献价值极高,一是出版年代早,至今已130年;二是从中可看到松江方言在上海方言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三是内容丰富,全书不仅收了大量的词语、对话句例,而且还有语音资料。看后第一个感觉是,我们从小讲的上海西南方言,从语音、词语到句式,基本同130年前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
《教程》全书共42课,第一课是学习、掌握代词,当年上海滩上使用的代词有我、侬、伊、其(他)、我呢(伲)、伊拉、自家、第个、啥个等。接着安排的28个例句围绕代词使用展开,如“第个物事是我个”、“勿是侬个”、“我搭伊是朋友”等等。从第15课开始,长长短短的对话例句增多,难度也自然明显增加。这样设计使学习由易到难、循序渐进,便于理解和掌握方言。
上海闲话的产生同其他方言一样,有个农耕社会大背景,因此大量的字、词都同农村的生产方式、生活习俗有关。现在我们觉着生疏的字词,当年却是常用的。《教程》中数量众多的这类字词,使它客观上成了研究上海闲话发展、变化的语言基因库,也为研究松江闲话的历史作用提供了实例。如翻地,我们从小就跟着大人称“坌”、“坌地”的,《教程》记载也是这样。至于耘稻、捝花(为棉花锄草)、经布、绞索、落苏(茄子)、藏菜(青菜)、家生、脚桶、脚马桶、着下底(最底下)、捉落空等词语,书中应有尽有。它们现在还是上海西南农村中的常用词。
书中的注音资料尤为珍贵,让我们知道了130年前上海话是怎样发音的,有些什么特点等等。
东西,方言里称“末事”,但有的书上写成“物事”。“物事”二字写得对不对,或者说“物事”的音怎么读?《教程》告诉我们,“物事”读作“末事”,同我们现在的读音一致。“新鲜”在口语中一直读作“青鲜”,为此我在阅读明清文献时试图找到书证,但没有如愿,想不到书证在《教程》中,就是读作“青鲜”。“丈母娘”的“母”方言中从不发“母亲”的“母”音,而读“姆”(英文字母M“爱姆”的“姆”音),《教程》中也是。人干活累了,方言中叫sadu,这两个字现在有各种写法。《松江方言教程》中写作“衰瘏”,读音是sadu。1928年,土山湾教会还出版过一本叫《土话指南》的上海方言书,也把劳累写作“衰瘏”。2007年出版的《上海话大词典》也写作“衰瘏”,读音也是sadu。
《松江方言教程》表明,松江方言是现在上海闲话的历史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