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首届“孙犁报纸副刊编辑奖”的十位获奖人员中,我是年纪最轻、资格最浅的一个,可那仅仅是指编辑身份而已。事实上,我与《羊城晚报》“花地”的情史,可以追溯到童年,或者说它与我的“家史”息息相关——家父因为年轻时在“花地”发表了不少作品,后来干脆转行到了当地日报任副刊编辑,一直到退休;而我,则因为家父的从小熏陶,读“花地”成为一名文学爱好者。印象中,我家那些厚厚的报纸剪贴本上,不是“花地”就是《新民晚报》的“夜光杯”。读书时代,我在“花地”刊登过一些文学作品,毕业后直接考进了“花地”当编辑,至今。
作家陈国凯有一篇著名的文章,题目叫:《我从“花地”来》,我想,我可以写下这样一篇:《我从“花地”来,又往“花地”去》。
从读者到作者,又从作者到编辑,这样的特殊经历,让我特别容易感受到那一封封作者来稿中跳动着的心。因此,对待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稿件,我都格外珍惜,一旦从中发现到优质作品,我会比邀约到那些名家大家的来稿更为振奋和欣喜,因为我更能体会到,一次发表对于一位文学爱好者来说意味深远。当下,有很多大命题大讨论不断发出质疑——报纸即将消亡,文学越来越边缘甚至发出“文学已死”这样耸人听闻的言论。对此,我不愿意花力气去反驳,没有人比我们这些编辑更了解,在民间,在很多默默无闻的人内心当中,文学的梦想依旧葱郁。只要我步入办公室,桌上那些每日会新堆上去厚厚的来稿来信,邮箱里每每刷新即会跳跃出一些未读邮件,电话咨询铃声在办公桌之间此起彼伏……这些,构成了我们工作的动力。
然而,生于此时代,我也不得不坦白——文学不能当饭吃。正如“副刊”的“副”字所意味的那样,人们的主业是生存,副业是做梦。文学的梦想只能附着在生存的现实当中。我接待过不少狂热执著的文学爱好者,他们甚至为了专心创作而不惜辞职,四处漂泊流浪。我曾经接待过一位写诗的作者,他自费印了一本诗集便辞职到国内的各大城市推广,来到广州,来到我办公室的时候,他说他已经走了10个省,到了几十家报社出版社。他拿出在一些地方报纸刊登过的小豆腐块诗歌给我看。说实在的,他那形象,真的跟乞丐无异。为了他的热情,我勉强留用了一首他的诗。几天之后,在我回家的路上,我竟然看到他在某个天桥上摆地摊卖诗集,路人真的将他当乞丐看待了。
梦想使人变得伟大和强大,对此,我从没半点怀疑,可是,当梦想在纹丝不动的现实之墙前无法绕道而行时,需要百倍的理智和耐心,将梦想安于现实中。
我很庆幸,这么多年来,我所从事的副刊编辑工作,既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现实,我从“花地”来,又往“花地”去,夫复何求?因此,我倍加珍惜这样的“来”和“去”。
编辑因为工作而和作家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