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雨清回到大院，突然在门口被老传达拦住。老传达悄声告诉他一个惊天噩耗：几小时前，县委副书记姜骏涛突然死了，而且是卧轨自杀，就死在离县城半里之遥的铁路线上！

　　这是半世纪来首位在职死去的县级领导，且是非正常死亡，大院里顿时像发生了地震一样。

　　姜骏涛为人随和，干部群众都喜欢他。他对钟雨清关照也不少，常来新闻科小坐，就是在这种随意交谈中，钟雨清对他留下了好印象。

　　有件事钟雨清终生难忘：前年他向省报一位记者提供了一组数据，不料这位老兄据此发表一篇文章，揭露天仓县教育乱收费，省委书记阅后大怒，亲笔批示要在全省开展一场彻查乱收费的活动。这事令天仓县领导极为被动，钟雨清也陷入了危险境地。就在这一刻，姜骏涛主动承揽责任，公开表态欢迎媒体监督、努力改进工作。他态度诚恳，省报专门发表了《勇于担责者值得尊敬》的短评，天仓县被动局面由此得到扭转；钟雨清也因姜副书记主动揽责而躲过一劫。他不知道姜骏涛是不是有意解脱自己，但在内心深处，他认为姜骏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大院里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白铁山、苏永勤、柳桂花……人人感慨不已。钟雨清很想参与议论，但不知为什么，他又提不起心劲来。他想起自己的血液化验，心头乌云笼罩……他坐进办公室，拿出手机跟乔寄虹通话。

　　这些天他时时涌起冲动，想把乔寄虹叫回来。这冲动最后又被他克制下去。他想自己是个男人，应该一肩承担痛苦；如果把血检情况告诉乔寄虹，除了让她不安与伤心，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但钟雨清想，姜骏涛的噩耗，却不能不告诉乔寄虹。对她而言，姜骏涛不是一般的领导，而是她父亲的老部下。他遂发出短信：“突发消息：姜副书记突然卧轨自杀。尸体在县城外铁路上发现。”

　　乔寄虹回信：“怎么会这样？原因知道了吗？”钟雨清答：“原因尚在调查中。现场刚处理完毕。”乔寄虹又问：“大院里情况如何？”钟雨清回信：“人们议论纷纷。领导正开紧急会议。我们等着听取传达。你近况如何？”乔寄虹答：“我很好。老父已清醒，请放心。”钟雨清回信：“姜副书记事暂勿告诉乔政委，免得老人家受刺激。”乔寄虹回说：“我知道。大院情况望继续告知。”

　　钟雨清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楼上就是县委小会议室，他听见天花板发出椅子拖动的响声。处置姜副书记死亡事件的紧急会议就在那里进行。县里主要领导、市委梁副书记、市公安局汪局长和后来赶到的省委办公厅许处长都出席了。会议探讨姜副书记自杀原因，谈了许久却不得要领。县纪委书记陈稼梁迟到了一小时，进门就掏出一封信来，说：“这是纪委刚收到的一封举报信，信上说：‘姜骏涛在建设江山镇医疗中心的招标活动中，收受振兴建筑集团老板杨崮昌25万元贿赂款，最后透露标底，让振兴集团中了标。’”

　　吴一坤书记一震，拿过信来扫了一下，又把信递到市委梁副书记手里，梁副书记看得很仔细。看完了，两人又低语一阵。吴一坤当场发言，很干脆地排除了姜骏涛有经济问题的可能性，他说姜骏涛是一个作风正派的干部，任职期间，县委从没收到过一封关于他的举报信。市委梁副书记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对县纪委书记陈稼梁说：“你们纪委不要受任何干扰，既然有人举报，就要认真调查处理。振兴集团离这儿不远。我建议你们马上派人把那个杨老板控制起来，问问那个25万元贿赂是怎么回事。”

　　吴一坤就对陈稼梁说：“你们马上动作，布置人员落实梁副书记重要指示！这事贵在一个‘快’字上，迅雷不及掩耳，务必不要让杨崮昌这家伙跑了。有名有姓有数据，应该不难查清。”三五分钟后，有人就从窗口看见，县纪委的小车风驰电掣冲出大院，直往城东驶去。

　　举报信的出现，使姜骏涛死亡原因变得复杂起来。会议进程中，不断有人打电话给梁副书记和省委办公厅许处长，说有许多媒体——包括中央和省市的报纸电视台——要来天仓县采访这一突发事件；吴书记他们也接到记者来电，让他们介绍事件的情况。会议数度为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