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一个辞旧迎新、孕育期待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农历丁巳年的除夕(1978年1月6日)留下的印象特别清晰,那晚,窗外爆竹声声,我静坐案前,写了一段感悟,它后来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
这段感悟是写在一本32开的笔记本上的,绿色的塑料封面,好像是厂里发给先进生产者的奖品,那时很时髦。因为喜欢读书和摘录,所以尽管是当工人的,笔记本一直不离身。现在这个笔记本已难觅踪影,或许早丢了,或许还躲在家里的哪个角落。那段感悟的详细内容也记不全了,刻在脑海里的是这么几层意思:1977年正在过去,我24岁了。24岁,在正常情况下,大学已经毕业,应该读研究生了,而自己仍然只有初中文化水平,未来怎么办?儿时的两位“铁哥们”已经在近郊农场报考了大学,我难道无动于衷,安于现状吗……
回想起来,1977年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年份。那一年,笼罩在神州大地的“雾霾”刚刚散去,拨乱反正,百废待兴,人们的心情甭提有多舒畅。那年9月,国家作出了两项重大决定,一是宣布1978年3月将召开全国科学大会,二是立即恢复已经停止了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消息传出,举国欢腾,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青年人求知的心被激动起来了。看到我跃跃欲试,爸爸妈妈一是理解,二是有顾虑,因为我之所以能在1971年分配进上海的工厂当工人,全靠着姐姐去了云南军垦农场,如果我如愿读了大学,将来有可能被分配到外地去。外公很支持我,他对我说,你虽然在厂里干得不错,但更适合做文化人,你应该做你喜欢做的事。就这样,我不知天高地厚,悄悄地准备复习应考了。不声张,是担心自己底子薄,实际上只有小学五年级的基础,考不上被人笑话。
1978年1月,《人民文学》发表了徐迟的长篇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我是在车间里的休息室里读到这篇作品的,当时热血沸腾,心潮难平,希望进大学读书的念头愈发不可遏止。除夕之夜,我暗暗打定主意,决意改变一下生活。后来的学术研究之路坎坷曲折,充满不确定性,却又不时给人收获的喜悦。柳青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要紧的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对我来说,那个除夕就是我人生道路上要紧的一步。
我感激生活,铭记岁月,庆幸遇上了伟大的改革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