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刻意挑选,我老伴低血糖于元宵节住进了医院;无独有偶,我却患高血糖,于情人节也住院了。她在三楼,我在五楼,早晚相见,免得牵肠挂肚。
我住的病房,一房三只床位,设施齐全,辟有卫生间、洗澡间,24小时供有热水、空调,等同市上标房设施。据说原来这里是干部病房,现在改作普通病房,每人日耗30余元,可谓搨了便宜货。
我安排在2床,被人称为“2床”。1床张先生,40岁出头,我就叫他小张;3床陆先生,年过花甲,我就叫他老陆。他们知我年届九旬,就称我李老,听了这难得的尊称,我心里不免悽然,我被人从小李、大李叫到老李,现在被称李老,可见光阴飞逝,老去难重少了。
我的两位病友都是以助人为乐的人,例如:病床下置4个轮子,较高,我个子矮坐床沿两脚悬空,我上下床总需赖人帮助搀扶,而我所请护工要服务好几个病人,往往不在场,老陆、小张就迅即来帮助我。还经常督促我要多活动,我就支着双扶手月牙形的拐杖,在走廊里摇摇晃晃地兜圈子,据说这样就能降低血糖。
住院的生活是非常刻板的:三餐定时供应,不差分毫,医生定时查病房,定时吊针输液,定时测血糖、定时打胰岛素,定时给药……
在我们房间里除了这些定时的顺序,也发生过一些花絮,例如:情人节那天,我们三人同日住进这房间,只是时间迟早的差别。那天老陆的夫人携来一玻璃瓶注水插着一束鲜红绽放的康乃馨,把洁白的病房,点缀得满室生辉,老陆诚挚地说:“和大家共享,和大家共享!”我真的觉得春意盎然起来。
老陆的夫人虽然姓“屠”,但个性特别的温良恭俭让,每次老陆浴罢,她总熟练地帮他穿衣服扣钮子,非常周到熨贴。真个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也是这住院第一天的黄昏,我歉疚地对两位病友告白说:“我睡觉时打呼噜斜气结棍,今夜恐怕要吵扰两位了,非常抱歉,请原谅。”出乎意料,两位并不介意,只是连声说:“没事,没事!”及晚,两位先我睡熟了,并且此唱彼和起来。只是一个细腻、抒情;一个粗犷、雄美。原来我们是同病相“邻”,谁也怨不了谁,想到此处,心里一轻松,就容易入睡了。
老陆和小张都很健谈,一个口若悬河,一个滔滔不绝,他们见闻广,阅历深,博古通今,他们对为人处事,都有独到的见解。他们的言谈,有时犀利剀切,有时循循善诱。上海人称这种人为“老克勒”。返顾自己简直为井底之蛙见天不大。在聆听他们谈话中,受益匪浅。
陆、张两位先生的夫人都是好客重友谊的善人,虽然我们认识仅几天,却馈赠我好些东西。如泡茶的人参片、葱油梳打、一支书写流利的笔,还有西班牙的无糖饼干等,应当礼尚往来,可我身无长物,只能铭感于心了。
小张于2月21日出院,翌日1床住入一位病友,高挑个子,面有菜色,颈围粗项链,指戴蚕豆大翡翠戒,此人脾气暴躁,语言粗鲁,动辄咆哮……我女儿得悉此人患有肝炎、性病,用纸条告诉我这些,我想同此人共用一个便桶,如果传染了这种有着美丽名词(花柳)的毛病,对一个九旬老翁来说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我就立马收拾一切,迅即出院。
医院小住,为时不多,本该寂寥的病房生活,意外地竟充溢着融乐的和谐气氛和友爱精神,我愿“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古风,永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