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鲁迅中学柯桥校区高一(10)班
他眯起眼,斜斜地往这面已不怎么白的墙瞥去一眼,一转身,一抬腿,要报仇雪恨似的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墨色的“感叹号”。阳光把他的身影投影在他前方,他把阳光留在身后,而我能看到的,只是他略微有些弯曲的背,他似乎朝着那一片在阳光下仅有的阴暗处走去,墙上还留有他的足迹。
长长的墙连着一个又一个时代,传递着时代文化的方向与一个世纪的文化气息。每个年代,一批又一批文人借着酒劲,接着前人的梦想在墙上泼洒下他们内心的感觉,那是“一日踏尽长安花”的喜悦,“长安不见使人愁”的淡淡忧伤,“日暮乡关何处是”的思乡之深,以及那抑郁不得志之感。诗人的一切都留在了墙上,于是每一面墙又拥有了另一个存在的意义。它们不知不觉中肩负了传承文化的重任。黄鹤楼的题诗至今为人们所仰慕,于是有了《水浒传》中宋江浔阳楼的反诗,引出一连串老少熟知的侠义故事。王勃的扬名,王维的高中,李白的洒脱,东坡的豪放,诗人与墙鱼水般相辅相成,在千年来枯燥的政治文化旁添上了兀自孑立的一笔。
墙屹立千年,诗人们也留在了历史长轴中,一个个记忆中的片段,由那一堵堵墙守候留恋着,自顾自地沉浸、微笑。
笑声渐渐淡去,被隆隆的机器声打断,淹没。古墙不再,前尘隔海,连同那哭泣声叹息声一同淹没。踏着那条来的路走向过去,寻找曾经的知己,投进历史的怀抱。
墙似乎已经走远,而影子却又隐约在人们的生活中闪动着。“一户人家刚刷好了墙,不知哪位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便立即在上面刷上了十二个方块字。费了很多想象把字认清楚后,更费很多想象把意思弄清楚了。只就中间一句话不大明白,‘培养卫生’。这好像多了两个字或错了两个字。”沈从文的这段描写曾一度让我感到我似乎找到了那一堵堵曾经的墙,最终却失望地发现,这只是它们被“时政”这颗高能原子弹的辐射完全畸化了的后代。那墙终究怕被人发现似的躲在世间的一片风景依旧的小天地里,抑或是它们早已被埋在这厚厚的水泥地之下。
当脚印代替诗词,当一张张粘性极强的小广告代替歌赋,现代快餐式的墙文化似乎正在为人们所接受。潇洒地走过去,狠狠地踢一脚,再骂上几句不相干的脏话,然后一拍屁股走人,或者趁着没人,在墙上贴上花花绿绿的小广告。我想,后者可能还有些顾忌,不然为何还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呢?
事情似乎发展到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地步。就让墙在这一脚又一脚中沦落吧。然而又有谁明白,到底是谁在这一脚又一脚中沦落?
越来越聪明的人们不断发明出一代又一代清理墙上脚印和广告的新式工具,却始终无法明白为何总是无法把墙清理干净。也许苏格拉底的话是对的,只有长满庄稼的田里才不会有杂草。也许这是我们文化的一种缺失。是的,脚印被擦掉了,而再也无法擦掉的却是文化这堵墙上深深的伤痕。我曾一度幻想,然而无法回避的现实却一再告诉我们,墙上代表着历史的墨香被现代人的目光撞碎,仅有的是那一个个沉默的“感叹号”!
远去的人啊,请停下这走向忧伤深处的步伐,远航的船只也该返航了吧,我们在这最初的港口等待着你们,等待着你们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