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俄罗斯著名大提琴家娜塔莉娅·古特曼即将于6月初带着舒曼、勃拉姆斯、普罗科菲耶夫等作曲家的经典之作来沪举行独奏会的消息,脑海中又浮现出半个多世纪来欣赏她演奏的一些印象。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读书时,古特曼还是一个中学生。记得有一次我在学院小音乐厅的走廊上,听到从女厕所窜出几句极漂亮的海顿《D大调协奏曲》,我问身旁的人,这是谁在演奏,回答说是格涅辛音乐学校的娜塔莉娅·古特曼,从此我记住了这个名字。1962年,20岁的她获得柴可夫斯基国际大赛第三名,而在1967年的慕尼黑ARD大赛中,她更捧回金奖,也使自己成为国际乐坛的新星。回国后,我又曾有机会观听一些她的录音、录像,特别是她在参加柴可夫斯基大赛时第二轮演奏的洛卡泰里的奏鸣曲,不论技巧和音乐都属一流,尤其是结尾那连续快速的十六分音符,从最高的D大调琶音下行,精准流畅,一泻千里……
1942年出生的古特曼,五岁开始学拉大提琴,不过在这之前她就开始听继父在家教学生了。她的继父是我们大提琴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萨波日尼科夫,七十年代以前学琴的人,都是靠着他的教材成长起来的。难怪古特曼具有如此精湛、扎实的技巧,加上俄罗斯那传统的饱满、浑厚的音色,使她可以闪耀舞台到如此高龄。只是她的唱片大多由以发行现场录音为主的德国唱片公司Live Classics制作发行,大陆不易找到,加之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从未到过大陆,让我们的听众对这位早已在世界享有盛誉的名家知之甚少。
终于,去年八月的“上海夏季音乐节”中,古特曼受邀与艾尔米塔什美术馆乐团合作,第一次为上海的听众演奏。这是场对大提琴家而言分量很重的音乐会。除了上半场的肖斯塔科维奇《降E大调第一协奏曲》,下半场还有勃拉姆斯为小提琴和大提琴而作的《双重协奏曲》。当古特曼穿着肥大的演出服,用蹒跚的步伐走上舞台时,我和同往的上音声乐教授徐宜忍不住同时说:“老了,老了,我们都老啦!”我还有点担心,像老肖“第一”这样“玩命”的协奏曲她能否扛下来。然而当她举起弓子,干脆利落,极具动感地奏出那贯穿全曲的主题时,我感到担心是多余的。肖斯塔科维奇的这首作品虽由四个乐章组成,但因后三个乐章是连续不断演奏的,所以需要充沛的精力和体力。该曲自创作以来常演不衰,演奏者们习惯了演绎老肖那种由不协和双音、和弦及音程构建出来的强力而刺激,有时甚至是声嘶力竭的音响,似乎很过瘾。然而在古特曼那儿听到的却是我十分欣赏的文明、直率的诠释和非常通透、纯粹的音色,再怎么强烈都不失高雅。
勃拉姆斯的《a小调双重协奏曲》曾是古特曼与丈夫、小提琴家卡冈同台演出过N次的保留曲目,自1990年卡冈去世后,她便带着她和前夫的儿子、当今很具实力的青年演奏家斯维亚托斯拉夫·莫罗茨在各国舞台上演出。这次在上海,母子俩为我们奉献了十分精彩的演奏。当最后一个和弦结束时,场内一片欢呼,我们和许多年轻的同行都非常激动,立即奔向后台,结果,只有徐宜和我被允许进入。
脱下了那件宽大的“战袍”,她显得年经多了也精神多了。徐宜见面就问她:你还记得我吗?她立即喊出了徐宜的名字,于是她们不由得怀念起那逝去的亲人和导师,无限的感慨……当我握着她的手向她表示热烈的祝贺时,心中暗暗惊讶:一双这么柔弱的手,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后来,古特曼向我们介绍了站在身后不远的儿子,充满喜悦和骄傲。由于他们要赶11点多的飞机,当晚就要飞回莫斯科,我们只能抓紧合影留念,匆匆与她告别。而她那结实又富有弹性的音色,那高贵、优雅、超凡脱俗的演奏仍久久萦绕我的耳畔,让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