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想不到大败而归
“在下是牙科医生严大生———”来人也自我介绍。“久仰!”若瓢说。“老板,这几位名士都是好酒量,酒钱由我这里总算了。”严大生慷慨地说着。“光垫酒钱还不行,以后我们的牙齿坏了,可要找你啊。”唐云说。“如蒙唐高士不弃,请常来走走。”严大生说。唐云把两桌人合在一起,又喝完一缸,严大生付了酒钱才算结束。
从此,唐云与严大生终身为友。欢喜喝酒的,吃酒的机会总要被他们碰上。有一天,唐云和他的酒友邓散木、白蕉、若瓢来到一家酒店,正好碰上女子书画会的一批女画家在那里欢聚。女画家们邀请他们四位入座对饮。
女子书画会成立于1934年,是一个女性美术家团体,成员有顾默飞、陈小翠、陆小曼、李秋君、吴青霞、周炼霞、谢月眉、冯文凤、顾青瑶、杨雪久、唐冠玉、虞澹涵、包琼枝、丁君碧、徐慧、余静芝、鲍亚晖、谢应新、杨雪瑶、庞左玉等,她们多出身于书画世家,是社会名媛。她们组织书画会,参加社会活动,报纸上也经常报道她们的新闻。
想当年,在杭州净慈寺曾一度被王映霞灌醉,前事难忘,从此唐云就不打算和女士们在一起混饮。刚一入座,唐云就在邓散木耳边悄悄地说:“和女人在一起喝酒,当心醉倒。”邓散木虽然酒量很好,酒兴也甚浓,经唐云这样一提醒,他也只是看看酒杯,不敢豪饮,每次只是浅浅地抿上一口。若瓢的酒量不大,只是在酒场上凑凑热闹,当然不是女画家们进攻的目标。唯独对唐云,他的海量已经出名,更能引起女画家兴趣的还是他那名士风流,今天真要在酒桌上领教一番。“让我们先敬大阿哥一杯!”李秋君率先举杯,向唐云敬酒。唐云在家中居长,弟弟妹妹都以“大阿哥”称之。在男性画家中,都称唐云为药翁、大石、侠尘,很少称他为“大阿哥”的,而在女性画家中,又偏偏都称他为“大阿哥”。这一方面表示对他的尊敬,以兄长视之,另一方面也表现几分的亲热和娇娇之态。如果是别的女画家向唐云敬酒,唐云也许会王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对待李秋君,唐云是不愿意怠慢的,同时也不敢怠慢。李秋君是浙江宁波“小港李家”的后代。小港是镇海县的一个小镇。小港李家庞大财富及事业的创造者李也亭,是李秋君的曾祖父。李也亭二十五岁,由小港到上海学生意,投入南码头曹德大糟坊做学徒;后转业沙船帮,才发起迹来。到李家第三代成长后,终于摆脱了沙船之业,专向钱庄及地产方面发展。李家第三代七人,均为李也亭的独养儿子李梅堂所出。梅堂的第四子名薇庄,亦有子七人,用“祖”字排行,老大祖韩、老二祖夔、老三是个女儿,就是李秋君,名祖云,别署鸥湘馆主。对李秋君为什么将自己的画阁以“瓯湘馆”名之,唐云是百思不得其解。恽南田的书斋名“瓯香馆”,唐云是很熟悉的,但李秋君也绝无不知之理,易香为湘,是她自觉艺事已高于恽冰,直追南田呢,还是为了纪念张大千也曾有过像恽南田那样在灵隐寺当过和尚的一段经历?唐云感到这是个无可究诘之谜。“感谢三小姐的盛情,这杯酒我是不能不饮了。”唐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李秋君又敬来第二杯,唐云却不敢再饮了,带着一点求饶的神态说:“我最近心病发作,不敢多饮。”“这一杯,我替药翁代饮。”白蕉想喝酒,已经沉不住气,趁机喝了一杯。“你既然敢于代饮,那就要代饮到底。”李秋君又斟满酒杯,举到白蕉的面前。唐云用脚踢踢白蕉,低声说:“你的胆子真不小,怎敢和她对饮。”白蕉佯作不知,举起酒杯和李秋君碰了一下,说:“奉陪到底。”李、白不断碰杯,李秋君却不动声色。喝到中途,白蕉要出去净手。唐云凭自己的经验知道,喝到中途要去净手的人,情况往往不妙,所以接踵跟了出来。白蕉果然倒在厕所里,正在大口大口地往外吐。唐云给他擦擦干净,又把他扶进屋内,他还要再吃几杯。“三小姐是海量,永远喝不醉的。”唐云表面上是劝白蕉不要再喝了,实际上是把这好话说给李秋君听的。“杭州才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惜今天未能领略唐才子的风骚。”李秋君却有些秋波含情了。“后会有期。”唐云含蓄地说着。从酒店走了出来,他们扶着白蕉,这支酒场上的常胜军,这时有些狼狈不堪了。若瓢有些沮丧地说:“想不到今天大败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