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窄肩挑起双扁担
肉疙瘩,江苏盐城人,光棍汉,说话结巴,懒得张嘴,他个头壮实,平日里,靠挑水挣钱,三爿老虎灶的用水,全由他承担,常年挑水,扁担磨练,他的双肩隆起两团肌肉,得来绰号“肉疙瘩”,很少有人知道他原来的姓名:耿大牛。
他对符木匠的不幸遭遇十分同情,对梳子嫂更多了几分怜悯,一个女人忙内忙外,挣钱养家多不容易啊!即使不打招呼,他也想帮一把,经济上帮不了,有的是力气,每日替梳子嫂把水缸担满,梳子嫂要给报酬,他结结巴巴地说:“力气……不用买,使完它……它又来。你给钱,这不是……看不起……我嘛!”他提前将老虎灶的用水送完,一得闲,就来陪伴符木匠,两个大男人,一个性格内向,一个懒得张嘴,相对无言抽闷烟,等候梳子嫂归来。
盛暑的一天,肉疙瘩挑来一担水,倒入缸中,弯腰用装有明矾的竹管筒在水中搅拌(真如港水质混浊,须融入明矾,澄清后使用),梳子嫂见他汗流浃背,顺手拿过一条干毛巾,为他揩去背上的汗水。肉疙瘩从未享受这般温情,猛转身,只见她穿着薄薄的夏布大襟上衣,乳房似一对小兔子在微微颤动,四目相对,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渴望,渴望似火在燃烧,他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她也紧紧抱住他,嘴巴轻咬他肩上那团肉疙瘩……
没有不透风的墙,瞒过外人,瞒不过家人。符木匠双腿残废,听觉、视觉仍很正常,他对妻子的越轨行为心知肚明,并不怨恨,反而觉得正中下怀。躺在床上的他,不止一次地考虑他与妻子的未来,自打摔断股骨那天起,失去挣钱的能力,失去做丈夫的资格,未来的日子,不忍心让一个女人守着活寡养着他。他看肉疙瘩老实本分,与秀芝能过到一堆去,打定主意,自己告退……他把妻子和肉疙瘩叫到床前。“藏藏掖掖不是个事,你俩一起过吧……”
没等符木匠说完,“扑通”一声,肉疙瘩双膝跪地,说:“符大……大哥,我……我对不起你!”
“不,不不,起来!起来说话。”肉疙瘩立起,符木匠真挚地说,“你为我了却一桩心事,我当感激你。朝后你们就是两口子,秀芝脾气倔,你得多担待些。”
“不……不!符大……大哥,我……我下回再也不……不干这事啦!”
“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已不配做她男人哪!”“那你……”
“别管我,我自有去路。”“去哪?老家回不去,又没亲戚可投奔。”梳子嫂说,“你不跟我出来,就不会摔伤身子,老天不睁眼啊……你想寻死,明摆着是我作的孽,这罪名我顶不起呀。你若为我好,那就……”说到这儿,她难以启齿,迟迟疑疑。
“那就什么?你尽管说,别担心我没去处,说什么我都应允。”
“你什么都应允,我就说哪!”
“说!”
“两家并一家,我和肉疙瘩供养你到老。”梳子嫂的提议未免荒唐,可是,除此还有什么两全的办法呢?茅屋里静得出奇,可闻喘息的声音……两个大男人默认了。
同一屋檐下,一个妻子,两个丈夫,奇异的家庭。北方人谓“拉偏套”,江北人叫“双扁担”。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百里,不几日,“双扁担”的新闻无胫而走,爆传整个棚户区,成为茶余饭后的新鲜话题,一致认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尤其是沈夫子,大发感慨:道德败坏,有辱纲常。甚至有一长舌妇当面冷言冷语地开玩笑:“‘双扁担’压肩,你受得了吗?”
梳子嫂不甘示弱,还以颜色:“有啥受不了的,你眼馋,也可试试。”“我才不干那丢人现眼的事。”长舌妇自讨一个没趣,说罢,一乜斜,一撇嘴,掉头就走。
其实梳子嫂嘴硬骨头酥,胆寒心虚,时而自责:逃婚私奔的事,已遭报应,这“双扁担”有悖人伦,伤风败俗,丢尽脸面,又作下大孽,难免天打雷劈。她之所以有勇气仍在棚户区走动,是因为母亲曾对她说过,接来一条小生命,撮合一对好姻缘,可以减轻罪孽,增添阳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