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是上海中生代诗人中颇具才情和定力的佼佼者。她的诗作情思柔美绵长,语言洗练明净,善于从日常的事物或情境中凸现出个人纤敏厚实的生活思索。在当今思想贫瘠的年代里,被唤作诗人者难以计数,且未知是否荣耀依旧,而诗坛旌旗招展,群英竞放,主义盛行,流派涌动,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种繁华喧闹的表象背后,真正推进创作实力提升和拓展的创造性因素事实上却在消减和衰退。作为写诗多年的孙思也深知,只有生活阅历和文化积淀具备了一定的厚度,创作出来的作品才会显得扎实和丰厚。我以为,《掌上红烛》,孙思的这本诗集也正是她这些年作为一个女诗人敏思好学,自我熬炼,不惮于显露在与现实碰撞中自我话语卑弱无力的一份情感的收获。
其实,写诗需要生活的积累,需要思想的积淀,更需要语言技艺层面苦心孤诣的反复锤炼和营造。真正的诗人应该最具勇气挑战自我的精神深度和语言难度,真正的诗人应该将诗歌对自然的皈依,对俗世的抵抗,对生活的体认和心灵的漫游,作为自己苦心构造的一种妥置和安顿自我灵魂的栖居方式。如若不然,如今的人们俗务缠身,心浮气躁,又何须那么多分行散列的文字组合来予人分享。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孙思以往的创作,包括这本诗集里的作品,大抵能够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象是,她作为喜爱把绵密情致与斑斓思绪收藏在岁月容器里的人,无疑是我们这座城市里一个钟情书写、笑意盈盈的文学暖女,乃至是一个兰心蕙质、安静诚挚的心灵守护者。
正像孙思所一直思考的问题,那就是“一首诗,怎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成?”她觉得,“只有读者读了,读懂了,被感染或感动,有了共鸣”,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完成。我以为,她考虑的是一个文学的接受美学的过程和终结,而真正优秀诗歌的完成还在于作品自身的臻至完美,进入读者的内心也未必是其使命的结束。并且,我认为当下人们对于诗坛创作诸多不满足的缘由至少还可以从以下两点来加以探察,其一,当下诗歌着实推进创作实力提升和拓展的创造性因素的消减和衰退的最大症结,主要是在于诗人群体交叉叠合多元化以后思想的贫乏,内力的耗散与紊乱,在于语言技艺上的平滑和雷同;其二,近年来的创作对于现实生活的直接感受性确实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以此直接面向今天的时代文化境遇,全力呈现宏大历史现实所带来的新生活。然而,当下许多诗人作为一个时代的行吟者和见证者,对于现代化进程中现实的矛盾冲突与人们内心的精神复杂性却缺少有力的询答和省思。
孙思的这本诗集共分五辑,相应的都有各自特定的主题、题材和客观对应物,是她近年来诗情哲思的集聚和积淀。我一直以为,真正优秀的诗歌才能多侧面地呈现诗人精神劳作的价值,揭橥出在永恒悠长的生命时空下,一种人文心灵的搏动和奋争,正如有位诗人所言,这些杰出的言说者“所经历的精神磨难将被后继者再次经历”,并且绵延至未来。“致命的伤口——你永远被出生地所困。”这其实就是诗人作为一个时代精神困境的熬炼者的必然的宿命的暗喻。
我注意到,在孙思的作品里,也间或跳跃着类似饶有意味的诗句:“没娘的故乡一直伤口一样 活在我的身体里”,“故乡的村庄 是那样的贴心贴肺 不像城市 已经在它的心脏 却不能贴近它”。我觉得,孙思的近年诗作,在汇聚自己考量日常生活和城市空间的视角和方式的同时,需要灌注进更为丰沛的寄寓着形而上思考的精神意识,力求使诗的意象与情境更具意义的活力和语言的张力。怎样更为深邃地凸现被遮蔽的现实世界的多义性,如何在平和质朴的语象背后透示出一个躁动年代人们繁复错杂的内心情怀,以多重笔触和形式来传导某种独赋魅力的富有质感的时代经验,其实是那些有着高远文学志旨和精神求索者必然要历练和忍受的无形的困苦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