芡实的名气不及莲子,是因为芡的名气不及荷。其更深层的原因在于,芡花不如荷花漂亮。“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芡花也是有的,但比起荷花的清新秀丽,还是逊色了一些。
中国诗歌,比起欧洲的,在史诗性这点上差了一点。不过,除了“诗言志”外,中国诗人非常善于做日常生活的记录者。这恰恰是古代欧洲诗人所不及的。
像芡实这种植物,毫不起眼,绝对不是人所共知的,然而,中国古代竟然有不少诗人、学者却予以关注、描述,真是匪夷所思。比如,韩愈:“远苞树蕉栟,鸿头排刺芡。”(《城南联句》)欧阳修:“争先园客采新苞,剖蚌得珠从海底。都城百物贵新鲜,厥价难酬与珠比。”(《初食鸡头有感》)苏辙:“风开芡觜铁为须,斧斫沙磨旋付厨。细嚼兼收上池水,徐咽还成沧海珠。”(《食鸡头》)贺铸:“朝餐取餍饱,无复炊黄粱。贪嗜比羊枣,况乎惟味良。”(《食芡实》)姜特立:“芡实遍芳塘,明珠截锦囊。风流熏麝气,包裹借荷香。”(《芡实》)梅尧臣:“齿如编贝嚼明月,曼倩不复饥肠鸣。莫论一斛贵与贱,堂上狼藉无由行。”(《采芡》)文同:“提笼当筵破紫苞,老蚌一开珠一掬。”(《采芡》)陶弼:“三伏池塘沸,鸡头美可烹。香囊连锦破,玉指剥珠明。”(《芡》)杨万里:“江妃有诀煮真珠,菰饭牛酥软不如。手擘鸡腮金五色,盘倾骊颔琲千余。”(《食鸡头子二首》)王世贞:“百子池头波渺茫,温柔一种别为乡。移从合浦珠初软,采出蓝田玉更香。”(《咏物体·鸡头》)郑板桥:“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珍珠圆。”(《由兴化迂曲至高邮七截句》)……
通过这些诗可知,芡实在诗人的心目中,作为粮食和休闲食品的成分多了一点,而其观赏性并不强。
充当粮食可以理解,休闲食品?可不是嘛。喜欢吃芡实,不全是冲着果腹而去的,如宋代诗人周紫芝有云:“翻香引睡一胡床,剥芡寻诗度日长。若得长闲了无事,人生如此亦何妨。”(《食芡有感二首》)诗人既不用它来充饥,也不用它来做菜,就是拿来当零嘴消闲的。
苏东坡的例子也蛮说明问题。他也喜欢吃芡实,而且吃法别出心裁:把煮熟的芡实一粒,放入口中,缓缓含嚼,以至于津液满口,然后慢慢咽下。以这样的方法,他每天要吃十到三十粒。苏氏吃法,大致是把芡实当作檀香橄榄了。
而在医家看来,芡实的地位要比它作为粮食的地位高得多。《本草经百种录》:“鸡头实,甘淡,得土之正味,乃脾肾之药也。脾恶湿而肾恶燥,鸡头实淡渗甘香,则不伤于湿,质粘味涩,而又滑泽肥润,则不伤干燥,凡脾肾之药,往往相反,而此则相成,故尤足贵也。”《本草求真》:“芡实如何补脾,以其味甘之故;芡实如何固肾,以其味涩之故。惟其味甘补脾,故能利湿,而泄泻腹痛可治;惟其味涩固肾,故能闭气,而使遗、带、小便不禁皆愈。”似乎芡实最适合于补肾。也难怪唐玄宗对它印象颇深。一笑。又,清末学者李审言《愧生录》卷一之三十四“子为灵散,得自庄篇”案:司马彪《庄子注》(《庄子·徐无鬼》释文引):“芡与藕子合为散,服之延年。”明确指出芡实的药用价值。
芡实的最大特点,是蕴含的淀粉丰富。唯其如此,才能当饭,才能备荒(即李时珍所说“以备歉荒”)。我们平时烧菜,难免要勾芡(上海人叫“着腻”)。芡,就是由芡实粉碎制成的。芡粉加水调匀,是勾芡的主要原料。不过,现在用于勾芡的“粉”,绝大多是菱粉或生粉(玉米粉、番薯粉),基本上不用芡实粉,原因嘛,就是其价格太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