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江西有个学者吴与弼,是崇仁学派的领头人物,一生以传播程朱理学为己任。明英宗为收众人之望,特地聘他入朝,给他一个地位高、待遇好的辅助太子读书的官职。但吴回答“臣少贱多病,久迹山林,本无高行,徒以声闻”推辞了。事后有人问他原因,他念了这样一首诗:“琴到无弦识者稀,人生惟有一钟期。几回拟古阳春调,月满西楼下指迟”,表明了他虽有辅国安民之抱负,却无追逐名利之俗念。
这首《绝句》并非吴与弼原创,经查,作者是宋代的和尚祖可。释祖可,原名苏序,出身书香门第。哥哥苏庠,《宋史》有传,也是个有德有才有抱负的青年。他写的《清江曲》得到苏轼赏识,“大爱之,由是知名”。有人将他推荐到皇帝那里,“上特召之,固辞。又命守臣以礼津遣,庠辞疾不至,以寿终。”
这一群人的特点是:一,聪颖早熟,才华横溢;二,爱国忧民,心怀社稷;三,不求名利,甘于淡泊;四,远离尘世,归隐山林。我们不妨将这一群体称为“隐士”,史书列传中专门有“隐逸”一类,这是中国社会一个特殊的阶层。在《宋史》中,《隐逸类》共收录了有名有姓隐士43人。苏庠事迹是附于《王忠民传》后面,而王忠民的事迹同样具有以上所讲的4个特点,传记用八个字来作为概括:“本心报国,非冀名禄。”我想,将此作为本文的标题,应该实至名归。
回过头来细品释祖可《绝句》一诗,或有助于我们对这群人精神实质的理解。“无弦琴”最早是隐士先驱陶渊明的创造。据《晋书》载,陶先生“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道家把“琴而无弦”与他们的内丹修炼核心理念结合起来,创造出“大音希声”这一名词,所谓“乐无声兮情逾倍,琴无弦兮意弥在。天地同和有真宰,形声何为迭相待。”(张随《无弦琴赋》)辩证地讲,无与有对立统一,无中有有,有中有无。能够达到天地同和,虽无弦,岂不是最大的“有”弦?故清代又有人说:“朝朝相对没弦琴,不必空劳向外寻。并坐与众弹一曲,人间无上尽知音。”俞伯牙与钟子期是传为千古楷模的“知音”,世间知音不在多,诚如鲁迅对瞿秋白所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就是释祖可等人对自己世界观的表达。他们也愿弹奏《阳春曲》这类积极向上、光明入世的曲子,但是,他们追求的是“下指迟”的演奏方法,即“音生于指,优游弦上,节其气候”,讲究一个“徐”字(即迟慢)。
从积极的角度看,我国隐逸文化并非可以“逃避现实”一言排斥之,他们活法本身也具有不小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