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湄公河四天三夜的行船中,我用手机浏览了女友莎菲的新书,因为她嘱我写序。
中南半岛进入了雨季,莎菲的情感状态也骤雨初歇。多年来他是她的灵魂,是她想讲废话时最先能想到的那个人。但她还是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难过时她与我私信,我说还会加回来的。慧眼无所见而无所不见,真正的知己应该是彼此度化的关系。情深不寿,到了四十岁,没有旧恨,只有故人。
莎菲向报社请了悠长假期来整理她的书稿和心情。不为任性之事,何以遣有涯人生。心游万里,文字是她对抗存在的荒芜的最无害方式,是情绪和思想的安全体面的抒发渠道。身上有道缝隙能抵抗粗俗的人都是值得欣赏的,无论以何种方式,段位如何。莎菲的新书异常坦白,几乎是她的个人简史。曾经世界对她而言是一堵冰冷的墙,文字却成了她的某种救赎,在崎岖中,屡次让她最终翻墙而过。
莎菲是四川人,70前生人,经历了并不宽裕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经历着中国各纬度的变革。年轻时她过得很有信息量。如今45岁的她,有过两次濒死经历。一次是5·12汶川地震,一次是在中欧自由行过程中,旧疾发作,与死神擦肩而过。她说那个时刻她对自己的绝望比身体疾患来得更猛烈。若能劫后余生,她必须让自己的人生有点故事。
她对故事或传奇的试炼欲望如此强烈,体内的小宇宙燃烧得还不够充分,因此总是尽可能戴着镣铐跳舞,生活得很符合大众定义的分寸,却依旧将心一分为三:一份给家庭,一份给灵性,一份给情感。在各种际遇中找寻动态平衡,安顿好自己的心和家,生动跳脱。
我生活在上海,莎菲生活在四川,我们见面次数不过六七次,却交往了十来年。有次在上海,晚餐后一起去K歌,她一曲有着宏阔爆发力的《执着》让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2010年初夏我们共同前往都江堰采访写作,其间在江畔酒吧喝酒时,她坦然说起她遗留在江南的情感,纯净程度仿佛是与树下潜埋的秘密对望……这些年我们经常有一搭没一搭聊聊情感、股票和职业前景。交往十分随性,基础体温差别不大。她有句话是打动我的:我欠自己一个故事。
真的,一寸的蜉蝣也会有五分灵魂,更何况是半生动荡、如今貌似静水深流的知识女性。她对“有故事”的执着始于基因里向外扩展的意志以及对于变化的渴望和参与。她不能忍受生活得毫无悬念。岁月不居,弹指芳华,只有经历过独特的人生场景,才能将一切得失归于平静。
或许有一天,莎菲对“故事”的感受会如加缪所说:每当我似乎感受到世界的深刻意义时,正是它的简单使我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