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了,卸了工作压力,松绑了时间束缚,终于能和阳光嬉戏,与花草结伴,随心所欲地支配时辰,有一种小舟飘荡在湖面、桨握在手中的自如感觉。不过,从追求物质为目的日子一下子转到以精神愉悦为主体的生活,还是有点不适应。曾几何时,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的呐喊还在耳边回荡,一夜之间,时间变得慵懒地躺在您的跟前,任你挥霍,有受宠若惊的喜悦,也有举手无措的呆木。
面对大把时间,我划出一小部分,用于养花种草。家附近有个花圃,去那儿买了些观赏植物:一棵幸福树(好家伙,那个重的,两人才能把它搬回家)、一棵人参榕(据花农说,这棵老桩头已有数十年)、一盆微型玫瑰,还有栀子花、常青藤,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一见钟情,也把它们请回了家。
一位生人,第一次就买下这么多花草,可把花农(一位老人)乐坏了。他送这送那(花盆、肥料、营养土),就是不肯打折跌点价钱。我没购物经验,也没讨价还价习惯,不过那天,我一反常态,死活乱缠要他给个八折扣,大有不打折不买货的架势,老人急了,我看出他是多么期盼这笔买卖成交。他瞬间不会说话了,两只手都不知道怎样放自然,只见额头上的皱纹越显越粗,越陷越深,本身就不高的个子变得愈发矮小,直直地站立在我对面,望着我,好像在说,先生,这个价格真的到底了。那个“乞求”的眼神,我今天还清楚记得。我一阵心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不为眼前这位老人,而是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我曾经做过销售,也面对过像今天我这样盛气凌人的买家,有时为了成交一笔生意,跪的念头都有过。想到这里,我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是一双沾满泥巴,毛糙的没有皮肤质感的手,我没有触摸过鳄鱼,想来应该就是那般粗糙戳手的感觉。打那天起,我和老人成了好朋友。我常常光顾他的花圃,看看有啥新产品又上市了,顺便讨教一些养花经验。
老人将花圃打理得生机勃勃、一片盎然。可是,奇了个怪,到了我手里,要调理好这些植物却成了一件让我挠头的问题。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些小家伙不屈服我的管理,任性得很。有好多次,都快蔫去的植物,送回到老人手里,一周以后,个个又都活灵活现,拿回家养了没多久,它们歪歪拧拧地又给我看颜色!种花养草,不应该是件难事,我曾经是这样认为的。
一天,我把一棵叶子都快掉尽的人参榕再次送到老人花圃,我说,按部就班地按照您的指导养它,可结果依然是这个颓样。老人不接我的话茬,继续忙着手中的活,他在给一棵玫瑰花修枝疏叶,你不会相信他笨拙的手指在花卉枝叶中,竟然是那般灵巧,如此柔软,对花的轻声细语,就像母亲在称赞摇篮里的婴儿。蓦然,我眼前出现一个场景,周围的花花草草好像都是老人的孩子,有卧着,有半躺着,有迫不及待地站立起来的,在等着老人的抚爱。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老人跟前,他告诉我,花草树木也是一个生命体,虽然在语言上和它们沟通不了,但是,它们有灵性,能感悟出主人的情绪。倘诺你心怀一片爱,为它们浇水、修枝、松土,施肥,它一定会用成片的绿、缤纷的艳、灵巧的体回报你,花草生命的延续是因为人间有爱。奇花异草是这样,野花小草也是这样,就生命体而言,众生平等,包括人与世间万物……老人的花草经,让我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