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强盗柏兴成了官军
柏兴就是这种“阿呜叮当”的车夫。这应是一份不坏的差使,不劳累,能吃饱,还有薪水,更主要的是很风光,行驶在途,人们都会向车上的女子行注目礼,车夫也就同享其荣。有一次我们兄弟姐妹在憧憬长大后做什么时我就脱口而出:“我长大后做‘阿呜叮当’的车夫。”一旁的祖母立即在我头上敲了个“爆栗”,说:“什么?你要做柏兴吗?没出息!我们家是什么人家?”我立时噤声,但心里窃向往之,向往那份风光,向往车上的标致女人。
我的向往车上的标致女人是无端的,但后来我听说了,从前车上的标致女人与车夫有染的事儿是屡见不鲜的,经常聚在一起,日久生情嘛。然而柏兴是绝对忠诚忠厚的,这与其说是对车上的女人忠诚,不如说是对孙团长的忠诚。我祖母是少数几个知道其中渊源的前辈之一。
我祖母说,柏兴曾经是太湖中的一个强盗,打家劫舍极是了得。他和他的同伙们飞舟湖上,劫掠湖上客商,还时常到岸上城镇乡间瞅准了大户人家“闷抢”——关起门来实施抢劫。但柏兴做强盗并不是只供自己享受,劫来之财大多施与了贫困百姓。也就是“劫富济贫”吧。柏兴自称是三百年前太湖大盗赤脚张三之后。赤脚张三其人在太湖流域是尽人皆知的,他先为太湖大盗,后为抗清义军首领,在太湖上与虎狼样的南下清兵周旋了几十年,虽不能说是清廷的心腹之患,也确令爱新觉罗氏大伤脑筋。
关于赤脚张三的故事,祖母给我们讲过一些,兴许就是在讲柏兴的来历时讲了赤脚张三。祖母说,赤脚张三的水上功夫简直神出鬼没、出神入化,他统一太湖水盗时凭的是“一刀立桅”的绝技。那时太湖水盗无数,当清兵南下,他们感到了联合的重要,就会盟推举领袖,各路头领展示绝活,张三向天飞出一刀,那刀直刺云天,众人方惊愕间,但见那刀不偏不倚插在笔立的桅杆顶上。此招一出,众盗皆服。还有更绝的,有一次清兵数十条船追击张三一人一船,张三手中兵刃已被打落水中,清兵乱箭齐发,忽然间张三从水中捞起一把雪亮的刀来,舞得寒光飒飒,箭不能近。清兵大为吃惊,张三乘隙跳船逃脱。清兵将船靠上一看,船舱内躺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太湖白鱼,原来他从水中捞起的刀就是一条白鱼!
赤脚张三的故事令我神往不已,也令我对所谓张三的后人柏兴平添几许崇敬。令我对柏兴崇敬的还有他的义气。祖母说,柏兴为盗还是很仗义的,疏财是其一,就是行盗也绝不过分,有一次他的手下王七在抢劫一家财主时用了太湖强盗惯用的“熏臀”刑罚,被他知道后,他将那王七剁了手指,以儆效尤。财主家既惊恐亦感激,主动取出财物贡献,但柏兴居然不收,一声唿哨,率众离去。
这是柏兴仗义的许多故事中的一折,也就是所谓的盗亦有道吧。凭着这一点,柏兴几度化险为夷,其中一次就发生在他与孙子卿之间。
孙子卿团长率领着驻扎在苏州的一个团国民党军,是个颇有实力的人物。他兼管着剿匪剿盗的任务,有一次就率部去捉太湖强盗,居然将柏兴那一拨强盗一网打尽了。孙子卿把柏兴当众绑了,说:“父老乡亲们,你们吐吐苦水吧,把这个强盗头子的罪行统统说出来,我可以依律行刑,为诸位报仇雪恨!”围观的老百姓竟不作声。
“你们不用怕,他已经是阶下囚了,再不可能为害了。”孙子卿劝道。有人就壮着胆说了:“柏兴虽然是强盗,可是个好强盗。求长官放了他吧。”“求长官饶了柏兴吧!”众人附和。
孙子卿动了怒:“混账,天下怎么会有好的强盗?你们说说他好在哪里?”
于是几个大胆些的乡民就说起了柏兴的好处,当说到柏兴断王七手指义释财主时,孙子卿将王七提来查实,一见他果真残了一指,于是大受感动,认为一般的国民党军队也没有那么严明的风纪,他就让侍从给柏兴松了绑,并问柏兴是否愿意加入他的部队?柏兴诚惶诚恐,说自己是个强盗,若是加入官军,岂不玷辱了孙团长的名声?再说自己已经三十几岁了,还能在部队里干个什么?孙子卿说一不二,一定要柏兴加入他的部队,于是柏兴和他的十几个手下就入编了孙子卿的部队。孙子卿还让柏兴做了个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