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为“石”而狂
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出现了两个有名的石头市场。一个是江阴路的花鸟市场,另一个在福佑路。改革开放后,收藏者多了起来。全国各地的石头贩子(也称石农)纷纷涌进上海滩,集中于福佑路。他们通常周五晚上进城,周六、周日两天在福佑路出摊。颜梅华这时画画的收入较可观,又有能力收藏了。他对于印石的那份痴爱,重新点燃。他几乎每个星期六一早都要去。因为过了这一天,常常是好东西就没有了。
这时完全看各人眼力。在福佑路市场上,那些石农常将五六方石头放在一起卖。颜梅华只要看见其中一方好石,就会毫不犹豫一起买下。他将石头放在边上的水里一浸,太阳里照一照,见到里面起冻的,果然是一方好青田,心里特别兴奋。即使其他几方不值钱也无所谓。
这是他在收藏过程中慢慢积累的经验。当时,那些进城的石农大都不太懂石头,他们开采出来的原石大都宝气未露,运到上海的时候,许多外相都很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市场旁边的清水浸一下,实在不行,就用阴沟水,然后往太阳光方向照一照,便可知这块石头的透明度好不好。有一次,一个石农把一麻袋石头放在地上,对颜梅华说,你要的话自己挑。颜梅华打开麻袋,耐心地一块块选看,挑出一块石头,放在阴沟水里浸一浸,竟发现是块上乘的好石。
颜梅华说,印石之名贵,在于每块都不一样。他愈来愈被那些色彩绚丽斑斓、质地细腻温润、光泽晶莹娇媚的美石所吸引。凡他所看上的印石,志在必得。他说,那些上好的石头,你也许只能见到一次。失之交臂,便是无缘。
一天大清早,他在江阴路的石头市场,等着老摊主开箱。当箱子打开后,他一眼望见一块宝蓝的青田,质美晶莹,让人眼前一亮。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眼缘”。他将其紧紧攥在手中不放。一位北京人,看上去也是个老收藏,缠着颜梅华近两小时,不停地说:“老哥,你这块石头,我平生从未见过,就让给我吧,价钱随你说。”颜梅华说:“先生,这样的石头,我这辈子也只见到这一次。”
颜梅华走到哪儿都不忘看石头。有一年去黄山旅游,从杭徽公路经过昌化停顿,他下车就直冲当地的石头店家。店家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石头,却没有一块他看中的。店家反而问颜梅华有没有好的昌化石,他们想收购。颜梅华才意识到,由于无节制的开采,当地的资源已经日益枯竭,市场上的好石已难寻觅。
经过数十年的用心收藏,颜梅华有印石数百方,其中不乏名贵者,如刘关张鸡血,红白黑三色相间,极富特色;色泽淡青的封门青,宛如春天萌发的嫩叶;那方通体宝蓝的青田,几乎就是“独石”;还有那些芙蓉石,包浆迭滑,温熟可喜,幽光沉静,显出一种温存旧气。那块“猪油白”芙蓉石尤其引人注目,雪雪白,实不多见。
“花如解语嫌多事,石不能言最可有。”印石以其特有的色、纹、韵、刚、柔、形,一直为文人抒发心灵和思绪的载体,无言地传达文意,以无声现有声。余暇之时,他常手抚这些印石,感到温润细腻,宛如婴儿之肌肤,是天然和人意的高度统一。
印石的自然美包括石质本身物理性能和天然造型两方面,透明、折光、五彩缤纷的颜色,以及内部肌理形成的造型,这些都能使人沉浸于欣赏的境界中。他感到与这些天生丽质、温润如玉、色彩斑斓的印石有种生命的对话。颜梅华说,一个书画家,如果对印石缺乏一种激情,画也好不到哪里。
晚年颜梅华也爱治印。他自学入门,苦心钻研,刻印无数,一枚不满意,磨平重刻。他说,他还是比较喜欢来楚生先生的一路。在印字的刚劲、舒柔的线条中尽显对刀法的运用自如,阴阳两款各有玄妙,堪为绝伦。他的篆刻古拙端庄,自然清新,于含蓄儒雅中洋溢着浓郁的人文气息。愈至晚年,颜梅华的艺术愈才华四射。他不仅治印,还善刻壶。开始只是画壶,偶尔刻了几把,光彩夺目。和一般人刻壶抠出来的不同,颜梅华所刻之壶,都有刀法,像画一样。朵云轩也曾找他刻,很受欢迎。
熟悉颜梅华的人,都知道他还是个出色的京剧票友。在颜家孩子的记忆中,每当父亲觅到一方满意的印石,就会听见他高兴地哼上一段皮黄,委婉古朴的唱腔满屋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