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霍金家的故事
重大决定一经做出,其余诸事均迅速尘埃落定。接下来的一年愉快地飞逝。霍金家人热情地欢迎我,像自家人一样对待我。他们在物质上非常节俭,总是偏爱熟悉的旧事物。这一切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我从小就在类似的环境中长大,我的父母就一直省吃俭用。
在霍金家生活后,霍金家人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各自看书。用餐时间在我看来总是充满了交流和互动。史蒂芬的母亲在饭桌旁总是和颜悦色地倾听和诉说,而他的父亲有时则看上去闷闷不乐。尽管他可能看上去很严厉,但我知道弗兰克并不是一个喜欢发脾气的人。他的不开心只是来自于一些让人不如意的生活细节,比如叉子掉落或杯子摔破,他从来不会真的对家里人发火。事实上,总是他去哄小爱德华睡觉,并表现出惊人的耐心和温柔。史蒂芬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受负面情绪的影响,慢慢展现出他原本温和的处事风格。饭桌上的内容从政治到国际时事,话题总是生动而充满智慧。
饭毕,我们几个年轻人会聚在一起玩桌游。史蒂芬从小就痴迷模拟王朝的桌游,他与挚友约翰·麦克林汉甚至还一起发明了自己的桌游。整套系统纷繁复杂,包括了完整的家谱、各种乡绅、详细的土地面积,甚至还有王位继承和遗产税等。可惜的是这套桌游后来残缺了,我们只能改玩其他游戏。
要是某天我们凑不齐人玩桌游,史蒂芬的母亲就会把我们叫在一旁,跟我们絮叨家庭历史。倾听她的故事是一个令人享受的过程,我也逐渐把她视作自己的偶像——牛津大学的研究生。婚前,她是一名所得税督察员,高雅又充满智慧。婚后,她去了私立小学教历史,平时全身心照顾家庭。她一边沉思一边向我们讲述,似乎带着些局外人的超然。
根据她的讲解,她母亲的家族史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庭纠纷,大部分都跟钱相关。史蒂芬的父亲则有着令人敬畏的约克郡农民的血统。他们家族中有位祖辈在9世纪初曾任职德文郡公爵的管家,因而整个家族的荣耀都来源于此。这位显赫的祖辈在约克郡的巴勒布里奇购置了一套房产,命名为查特斯沃思庄园。到了20世纪,史蒂芬的祖父在农业方面的投资宣告彻底失败。结果留下他的祖母一人负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史蒂芬的母亲一家有7个姊妹,父亲一家也有5个兄弟,史蒂芬自然就有一大帮堂兄堂妹以及数不清的表兄表妹。我的父亲是独生子女,所以我只有少数几个远房表兄表妹。不难想象,我第一次见到这一大群不但和史蒂芬关系亲密,连模样都非常相似的表兄妹们时有多吃惊。这种新颖的大家庭的感觉令我振奋不已。相比之下,我自己家庭的圈子里只有父母、弟弟、外婆,以及两个姨妈。
梅里埃尔是弗兰克·霍金唯一的姐姐。尽管很有音乐天分,她却最终选择待在家中照看年迈的父母。我与史蒂芬订婚时,梅里埃尔已经60多岁了。听到消息后,她的原话居然是:“我得赶来看看和史蒂芬结婚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她谈话的方式直爽而接地气,我经常会和梅里埃尔姑妈坐在一起聊天。
史蒂芬的自信心逐渐恢复,他特别喜欢和我的朋友们聊天,用那些颇具争议的观点操控谈话,毫无惭愧之意。尽管我悄悄享受着史蒂芬和我的各种争论,但我也害怕他的自大有一天会让朋友们疏远我。这种担心越来越严重,有一次我觉得他的自大甚至威胁到了我在学术上的发展。我并不介意因为他而失去在外交部工作的机会,但我不能任由他将我的所有学术机会都毁了。
有一回我带他去见我的导师艾伦·德蒙德,那段时间德蒙德导师一直在劝说我攻读中世纪文学的博士学位,史蒂芬真是让我出尽了洋相。他和我的导师在讨论时显得趾高气扬,迫不及待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学习中世纪文学就跟在沙滩上研究贝壳一样毫无价值的言语。所幸艾伦·德蒙德也是牛津毕业的,他选择用牛津人独有的气质与霍金争论。最终没分出高低。回家路上,我向史蒂芬提出他的行为很无礼,他耸耸肩说:“我们只是在客观地讨论,你不应该带入太多个人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