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夏天,随父亲去福建登武夷山。带了纸笔,铜墨盒没机会用,上去才发现,整座山毫无纹理,与黄山的到处皴法截然相反。父亲双手叉腰说,“圆头性脑,画个甚?”种种山石画法,一个没用。坐竹筏在溪水里漂流。忽东忽西一路,没觉已至终点,两岸山石通通隆大,且圆,杂树很多,父亲不住地摇头,“这山好?没意思!”之后去看著名的大红袍。一点不像百年老树,浑身红布条层层叠叠,一阵风掠,布条四散。
武夷山茶铺多。随便一家踏进,老板热情招呼,“请请请!尝尝!”不收茶钱。让我想到北京的大小茶肆。“张一元”因德云社而一夜红透半边天,百年老店“吴裕泰”自不必说,店面本就不阔,客人围聚八仙桌先大喝一通?不现实。
父亲对做茶工序好奇,到处走走。我对晾茶的大匾产生兴趣,想买一个。竹匾之大,足以让我半睡里面。第一次看焙茶。暗火肉眼不见,只感受炎炎灼烈。快到午时,一老阿婆弯腰慢慢出来,背驼得厉害,端起一小碗清油“哗”一下倒入大铁锅,拿过竹匾“噼噼啵啵”炒。炒菜的油自带一种陌生香气,腾腾而起,在屋子里散开。尝一口,似乎多了一分爽利?都是自家地里种的菜,阿婆说,油是自己压榨的茶籽油。城市人想吃茶籽油,比别的油贵很多,并不常见。
父亲的饮茶习惯,最早是砖茶。隆冬的清晨或傍晚,砖茶放在壶里煮,滚沸后一碗一碗又一碗,痛快喝一气,顿生暖意。苦夏时喝砖茶,煮沸后凉凉,加蜂蜜加柠檬片,消暑解腻之最佳饮品。我奶奶不喝茶也不懂茶,但老宅里常年必备茶卤——把茶煎到极浓,酱油般厚稠状,临喝时用开水兑一下便可,极其方便。如今这种喝茶方法境过式微,早已看不到了。那种大块大块,必须花大力气才能破开的砖茶,亦不多见。
记忆中,那次登武夷山看到很多红艳艳的山茶花,单瓣。茶花若想好看,必得这种单瓣的才行。耀眼的赤红,花蕊一束,色如赤金,真好看。这花的花萼,细看呈鳞片状,父亲临时来了兴致,提笔作画——用焦墨圈圈点点,立体顿现。画几笔停下,“白石老人画茶花,为啥好看?”瞥我一眼,“从来只画五瓣,你好好注意,多一瓣都没!点朱砂,耀红且厚重,最后来一束花蕊,高高立起,大赞!”
茶花好看,但没见过花店里有卖?父亲有次不知从哪里剪回家一枝两枝,大画特画。书案上摆满浓黄湛蓝墨黑,画面简简单单,并没什么花样。“有重瓣的茶花吗?”父亲哼一声道,“茶花本该如此!重瓣茶花没花蕊,即使能开几十瓣儿,画出来闹腾得麻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