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炽越

　　裹着一股热气，妻把一只不锈钢蒸盘放在了餐厅的吊扇下。蒸盘里放着一堆呈紫褐色的茄子（沪语称“落苏”），半尺多长，两头尚留着青白的色段。凉了后，只见妻小心拿起蒸透的茄子，慢慢地把每一根撕成三细条，轻轻地放在玉色的盘子上，一条一条往上码。不一会盘子里撕开的茄条就堆满了。

　　妻又往茄子堆上浇上酱油，撒了些盐，最后又淋上了些麻油。顿时，这麻油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了。这时，听到一声“开饭啦！”只见一双筷子把码成一堆的茄条拌开了，于是这股香味儿就更浓了，充溢着整个空间。

　　几十年前，伴着拌“落苏”的香味，这一声欢快的“开饭啦！”往往是母亲叫的。那时农村没有蔬菜大棚，吃菜就跟着季节走，夏日是吃茄子的季节，家家几乎每天都吃茄子。茄子又好吃又便宜，一直要吃到立秋，买的人才少了。说秋茄子不能吃了，其实是秋茄子皮厚，吃口不好了。

　　实际上茄子除了拌着吃，还有很多种吃法，但拌茄子简单省时爽口。当时母亲在家忙着绣花养家糊口，就常常给我们做拌茄子吃。有时一次蒸多了吃不了，母亲就用盐把整条茄子一根一根渍起来，做腌茄子，第二天早上过泡饭吃。那腌茄子咸鲜中带微酸的味道，一条就能下一大碗泡饭，吃完还意犹未尽呢！只是那腌茄子的绝活，我们几个儿女没一个能学会。

　　拌茄子吃多了，母亲也会给我们换换口味。最常吃的是宁波人的传统菜，油焖“落苏”，那茄子洗净后不能用刀切，而是用手抝开，一段段寸把长。烧出来后，入口酥软，咸中带甜，汤汁厚醇，有时茄子吃完后，光那汤汁就能拌两碗饭下肚。一次，几个姐姐向母亲讨教烧法。母亲笑道，呒没啥大花头的，就是茄子要煸透，咸甜要适中，火候要到位，起锅要及时。姐姐们赶紧把“要领”记下，但总烧不出母亲的水平。

　　母亲还有只拿手菜，是我们至今念念不忘的，那就是咸乌贼干烧“落苏”。那只菜的特点是茄子里有咸乌贼的咸鲜，乌贼干里有茄子的清香，吃到嘴里那股咸鲜中带茄香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但母亲的拿手菜一年烧不上几回，因为上好的咸鸟贼干不好弄，据说要等到一位远亲从舟山来沪时才会带来。至于母亲这个菜是从哪里学来的，母亲从未说过，我们也不去问母亲，只知道母亲的继母是舟山一大户人家的小姐。每次家里有了咸乌贼干，母亲总是会精心地烧上几回，让我们过足了馋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