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秋天,正是果子成熟时,我在一家大三线的工厂工作,做秘书。
有一天,厂长办公室主任带我们三个秘书外出,参加一个婚礼。我们四个人一桌,刚坐下,就有人端着大木头托盘过来了,托盘里面放满了白瓷碗,白瓷碗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中年妇女把一个一个碗放在我们面前,摆了一大堆。我一看,是辣子面条啊。红得像血一样的辣椒油,里面有香菜、豆腐丁、胡萝卜丁、葱花、肉丁。面条,白得像玉一样,稀稀疏疏有几根。整个色彩最醒目的只有三种,红白绿。好看且诱人。
另外两个秘书同事是陕西人,一看面条上来了,眼睛放光。他们是当地人,自然很熟悉。我是山西人,第一次见面条这种做法,好奇,忍不住低声问主任:“王主任,这是什么面条啊?”主任红扑扑的脸上显出不悦的表情,他把眉头一皱说:“吃你的吧,不要问!”他可能觉得自己过于严厉,所以把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冲我一笑。
我心里纳闷,低头看了两个同事一眼。他们好像没听见我和主任的谈话一样。埋头吃饭,嘴巴不时发出稀里呼噜的声音。他们吃得很专注,很投入,如同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霖一样。
我低头刚捞出几根面条,他们两个已经开始吃第二碗了。碗不大,面条不多,我吃完一碗,他们就吃了三四碗。这面条吃起来很过瘾,辣、香、酸。陕西的许多面食,必须要配陕西的醋才正宗。换别的醋,味道就不对了。
中年妇女很忙活,她又端来了第二批面条,取下盛好的面条,把我们吃光的碗放进盘子里端走了,来来回回好几趟。我们只吃面条,几乎不喝汤。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如此。唏哩呼噜吃饭的声音,如同维也纳音乐会上大提琴沉闷的声响一样。
我们吃完饭,就离开村子了。在路上,我一直闷闷不乐。主任知道我心里不痛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说:“小安,这个面条叫憨水面。他们把汤倒进锅里,继续煮,继续下面条。汤越煮越香。”哎哟,好吃,但不卫生,名字也不好听啊。
憨水面,也有人写成酣水面、涎水面,但我觉得,憨水面为正宗。所谓憨水面,实际上就是岐山臊子面,它是臊子面的另一种吃法。在当地有很多传说,有一个传说鲜有人知,据说当年有个将军打了胜仗,要犒劳三军,所以杀了很多猪,让士兵们吃。但是,突然发现,猪肉不够分,于是,就做成肉丁,加配菜,下面条,这样,所有的士兵等于都吃上肉了。而这个面出奇地好吃,逐渐演变下来,就成了后来的臊子面。据说,现在不再提倡吃憨水面,不卫生,不过,其滋味仍留在岐山臊子面里。
十日谈
秋冬之味
责编:殷健灵
一点金色,一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