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一位朋友说起他对父亲的思念——
父亲节的那晚,夜深人静,我攥着手机几欲垂泪。
我很早离开老家到上海谋生创业,那时候跟爹妈联系就是写信。老家在山旮旯里,邮递员一星期来两次,以后出外打工得多了,家书也多了,就改成隔天一次。每次到点了,大爷大妈就带着娃到村头等着。村头有棵老槐树,伴着一块大青石。娃们会爬到青石上,看见邮递员骑着那二八大杠的绿色自行车过来了,就先嚷起来,大爷大妈就都站起身迎候。邮递员到了跟前,打开浅绿色挎在自行车两边的帆布袋子,里面就是出外谋生的后生从天南海北寄给爹妈的信。家书抵万金,这里承载的都是满满的亲情呵。有能认字的就自己拆了看,不认字的还得找人念。
我爹小时候读过两年乡校,他除了等自家儿子的信,还常给乡亲念信,所以我爹每次都会去村头等着。有次回家大婶对我说,可得多给家里来信,要是十天半月没见信,你爹给别家念信的声气都蔫了。
其实写信也没啥事,就是说说大致的工作生活情况,报个平安。然后乡亲们又将事先准备好的家书交给邮递员,也就是一些叮咛。我爹平日言语不多,信里的话还多些:家里都很好,不要挂念;在公家上班要多干活少说话,宁肯吃点亏也别逞强占人便宜,干活要上心不能让领导批评;还有就是你妈说天凉了要添衣服,诸如此类。
有次年节前回家,车程耽误,天擦黑了才到村口,大青石下站起个人影,是我爹!“爹!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信上说是今天到家么。”我当时鼻子一酸,后来心里就想,要是以后家里能安上电话就好了,有情况可以先跟家里说一声,省得老人这么瞎等。
就是那次回上海的时候,妈从窖里拿出两塑料壶的菜籽油。“妈,上海也有卖的,不带了吧。”“嘁!那哪有自家轧的好啊!”种油菜是个繁琐活儿,要育苗,要看护,成熟后趁天气好打下晾干再吹净,比种玉米费事。“这路上不好带呀。”第二天,爹一声不吭提着两壶油送我,原本以为就是送到村头,不想爹非把我送到了县城火车站。看着爹的身影,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以后家里通上了电话。因为工作忙,我跟爹妈约定了每星期通电话的时间,起先还挺新鲜,可是时间长了就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加上有时候事儿多,甚至隐隐地会觉得这是个负担。有一回爹闷闷地说了一句,“还是写信好。”以后我想起来,这是因为写信的过程就是倾诉情愫的过程,还有就是我变了。
再后来就用上了手机,既可以通话,还可以发微信。当我把我的一个旧手机给我爹并且教他使用时,看着他眯着眼睛,用那石头一般粗黑的手指在手机屏上点点戳戳,然后又认真将有关要领一一记在本本上,我陡生感慨。我知道爹如此认真地操弄这个新东西,只为了一件事:与儿子联系。可是自从有了手机,爹也很少来电话发微信,因为他们知道儿子忙,白天上班,哪能老接电话老看微信呢?到了晚上,儿子累了一天也该早点睡了,他们也已经早早睡下了。
在这个父亲节的晚上,我攥着手机,好想好想给爹发一个问候微信啊!可是爹在哪儿呢?真是子欲“信”,而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