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城市海拉尔的一次酒宴上，蒙古族朋友德力格尔用汉语朗诵了《草原的眷念》这首诗，大家鼓掌称赞，都是激情满怀的样子。我想起这首诗的作者许德民，他是上海的一位诗人，我跟他是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相识的。

　　1984年8月，呼伦贝尔草原绿出了亮光的时候，以著名诗人邵燕祥为团长的诗人访问团来到呼伦贝尔。访问团成员全是名家：曾卓、梁南、程光锐、刘畅园、周纲、傅天琳、张学梦、许德民、王家新和《诗刊》的两位诗人编辑王燕生、寇宗鄂。

　　许德民总是微笑，一脸真实的憨诚，他和王家新是访问团里最年轻的诗人。他跟我握手握了很长时间，自我介绍说是某大学的老师，文质彬彬，又满怀激情。我也告诉他我是基层的诗歌爱者，被调上来参加作陪的。我叫他德民，他称我老王，都是真诚与亲近的。

　　在海拉尔全市诗歌座谈会上，德民坐在一旁认真地听或记，请他发言他便谦虚地摇摇头，时而与我眼神相交碰出脸上的笑。在去往满洲里的列车上，同一扇车窗是我们的画框，看茫茫的草地、看云朵般的畜群、看一座座蒙古包……德民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副入迷、心醉的神色，他对我说，老王你这美丽的家乡是向人索取诗歌的地方。在满洲里逛街，德民说满洲里“在北方在草原的怀抱里仿佛是一匹漂亮的小马驹”。这新奇的比喻让大家叫绝。在方圆几百公里的达赉湖，德民与张学梦、王家新换上泳衣欢快地下水欢游，不时地喊喊叫叫，那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孩子。邵燕祥笑了，说许德民把达赉湖当成黄浦江了。

　　那是个晴空万里和风徐徐的好日子，诗人访问团要去巴尔虎草原的达赉东牧村采风、作客。从满洲里出发时，德民问了我一些民族风俗，说对马背上的民族一定要尊重。我告诉他，到达蒙古包就要系好衣扣，右手触摸门楣不声不响地进门。放在一旁的蒙古帽谁都不能挪动，因为巴尔虎男人的帽子是圣洁之物，不可侵犯。他认真地点头，表示全都记住了。在达赉东绿得新鲜的草地上，诗人们学放牧再骑一回马，感受大草原飞奔的主题。草丛中野花间大家别有情趣地捡拾玛瑙石，德民说草原吐出的五彩玛瑙石让远方的来客迷恋。按民族礼节作客蒙古包，诗人们跟蒙古牧民一起喝奶茶、唱牧歌、跳民族舞、饮酒、吃手把肉。德民激动了，说生来第一次体验这种场景，他情不自禁地拍拍胸脯，似乎诗潮已经涌动。后来，我读到了德民发表的《草原的眷念》：喝一碗奶茶，再喝一碗用草原的奶滋润肺腑、滋润情感……唱一支牧歌，再唱一支把想说的话都吐出来……喝一盅酒，再喝一盅从酒中感受牧民心肠的火热……骑一回马，再骑一回和奔放不羁的红马群一起奔腾……握一握手，再握一握手掌和手掌之间，有一条河流向你，流向我……哦，我的大草原我的草原人……

　　重温三十几年前的这首诗，被这种既热爱又眷念大草原的情感所感动，想着与许德民相处的那些充满友情和诗情的日子，我真的有些不可抑制了。可惜与他一直没再见面，也失去了联系，想他一切都好吧。

　　呼伦贝尔草原与上海着实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