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演奏家来说,如何安排音乐会的曲目,几乎同演奏本身一样重要。5月,有两场别致的音乐会,演绎者和曲目安排都非常有意境。5月12日,歌唱家黄英携手法国钢琴家达尔贝托,在东方艺术中心演出法国与中国的艺术歌曲,也加入少许钢琴独奏作品。5月26日,大提琴家秦立巍则在上交音乐厅演出柯达伊的《大提琴无伴奏奏鸣曲》,并与钢琴家张小惠合作,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奏鸣曲。
为何称这两场演出为有意境的演出?因为两位音乐家在曲目安排方面都下了很多功夫。这样的功夫,绝不是费心思博眼球的做法。时下,各种新颖的演出方式层出不穷,但在我看来,结果并不一定很吸引人。很多新的安排,比如结合多媒体,有时可能只是徒然显示新意。但这两场音乐会的共同新意,是音乐家从艺术的角度、从个人的追求而产生的。
我不仅聆听过黄英与秦立巍的表演,也对两位音乐家分别进行过访谈。我的感觉就是:独特之人,演出必有独特之处。黄英这次安排的艺术歌曲音乐会,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次不容易叫座的演出,曲目安排有种一意孤行的感觉,这让我很佩服。艺术歌曲这个题材本来就偏小众,黄英却还偏偏选择了福雷、德彪西等法国作曲家的歌曲,同时再搭配一些中国作曲家的作品。艺术歌曲特别讲求韵味,追求诗意的境界,通常也是根据诗歌来谱曲。奇妙之处就在于,真正杰出的艺术歌曲,并不是单纯的“音乐为歌词服务”,音乐本身不是从属性的,而是被提升至一个完全同诗歌内容等量齐观的层面,甚至在很多情况下,文字内容的品位,反倒及不上音乐,只是作曲家灵感驰骋的一个载体。
正是因为这种独特性,艺术歌曲的演唱是声乐艺术中一个很特别的门类。歌唱家对吐字的讲究,对韵味的把握,其重要性同音色、音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很多歌剧大明星都不会涉足艺术歌曲,或单纯是偶尔玩玩票,因为他们在歌剧舞台上无往不利的High C、High F,或是凌厉的花腔技巧,在此派不上用场。上次我访谈黄英时,她即表示正准备专门去学习法国的艺术歌曲,黄英说,在声乐学习中,寻找不同的声乐指导至关重要,因为声乐指导正是帮助歌唱家深入地把握作品,除了唱念、分句的考究,还有更为整体、深层的韵味。黄英作为一位成名已久的歌唱家,依然如此努力地去学习并追求那套富有诗意的曲目,确实让人佩服。经过相当长时间的酝酿,她终于将这套曲目带到了听众的面前,搭配她一直热衷的中国音乐家的歌曲。
再来看秦立巍的音乐会,他选择了一首难度超高、规模超大的巨作,柯达伊的《无伴奏大提琴奏鸣曲》。该作的诞生,无论对于大提琴曲目,还是人们关于大提琴独奏的理解,都有一种划时代的影响。因为作品太难,现场演奏和唱片录音都不是很多。至少相对于该作的真实地位而言,不是很多。尽管此曲的技巧如此之难,柯达伊却并非单纯为了追求技巧突破而写。正相反,作曲家在此挥洒了无比浓烈的匈牙利民歌风格。
我原本很期待秦立巍进行一次“无伴奏之夜”,用这首奏鸣曲搭配巴赫无伴奏组曲。可当自己向他提出这一点时,他的回答倒让我有点吃惊。秦立巍说,自己过去演奏“全集音乐会”,一晚拉完贝多芬的五首奏鸣曲。演奏过程中,他也会自问:自己这样,究竟是为什么呢?也许拉完之后,别人都认为你很厉害,可今天能这么拉的人已经太多了。现在,秦立巍就深感安排演奏会的曲目,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是希望能够在这段时间里使听众充分领略原作的美,在其中暂时离开现实生活。如果他们离开音乐厅时,能够带走演奏中的一些韵味,那么就是演奏家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