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经济困难,家家人家都穷,尴尬的事都与穷有关。记得有两件事,印象蛮深的。
第一件。我在家里排行最小,按照当时新老大、旧老二、破老三的说法,我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我只能穿他们穿剩下来的衣服。
有一年冬天,我的棉袄穿烂了,母亲翻遍了箱子,只找到一件三姐前几年穿下来的旧棉袄,让我一试,大小正合适。棉袄是暗红色的,前襟一排盘纽。我见是小姑娘的衣服,死活不肯穿。母亲也不管,找来一件大姐厂里发的工作服,往上一罩,尺寸正好,我的冬衣就有了着落。我见不穿不行了,就央母亲能否帮我染成黑色,母亲一打听,说棉袄不能染的。
有一天体育课,我跳鞍马跳得浑身冒汗,就把棉袄脱了。一位女同学看见后就传开了,说我穿小姑娘的衣服,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并要把我推到女厕所去。那时条件都不好,你穿补过的衣服没人说你,你穿女人的衣服就会被嘲笑。后来,天再冷我也不穿这件衣服去学校了。
第二件。有一天,见我头发长了,母亲就在买菜时顺便把我带到菜场旁的理发店去理发。走进理发店,只见有一些人在排队,母亲就让我排在后面,说等她买完菜再过来。谁知母亲在菜场碰上了熟人,聊上了。轮上我了,只听剃头师傅把围单一抖,用苏北话说:下一个!我朝他望望。这时后边排队的人说:小弟弟,排到你了,快坐上去吧。
我坐到了剃头椅上,剃头师傅只花了一歇歇辰光,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头给“解决”了。只见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来:五分钱。我一下子愣了:我身上没钱呀!憋了半天,我细声细气地说:我没钞票。剃头师傅一听火了:小鬼头,你没得钱,来捣什么蛋!这时,排在后面剃头的人也纷纷开腔了:小家伙看上去蛮老实的,倒也调皮来!我带着哭腔道:我阿姆去买小菜了,她有钞票的。排队的人说:嘿,年纪小小,也会调腔花!我叫道:真的呀!
剃头师傅把我耳朵一拎,喝道:去一边待着!又对烧水的小伙子说:看好了,不要让小鬼头溜了。我委屈地坐在剃头店的角落里,伸长头颈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母亲才买完菜姗姗而来。
我把以上事讲给女儿听,她不以为然。我想,是呵,那个年代的这些事,她们这一代很难理解。不过,她们再也不会遭遇此类的尴尬之事了,这是时代给予她们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