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了,来说说当年的“取暖神器”——汤婆子。
说起汤婆子,好多年轻人大概没有什么印象,但对于四五十岁的人来说,一定不会陌生。那些年,每逢寒夜来临,睡觉前母亲都会把一个冲满开水的汤婆子用布袋子包好,塞进我的被窝。抱着它,整夜都是暖乎乎的。这也是上海弄堂不少孩子的童年回忆。
汤婆子有铜制、锡制和陶瓷的,扁扁胖胖,憨态可掬,用起来很方便,拧开上面有个带螺帽的盖子,再拿起一个小小的内盖,灌满烧开的热水,再将盖子拧紧。冬天,我们三个兄弟挤在一个被窝里,钻进被窝的那一刻,我们都把冰冷的脚一起伸向那只汤婆子,你踢我,我蹬你,抢着焐汤婆子,直到把被子踹到了地板上。后来还是哥哥缩回了双脚,蜷缩着身体,让我和弟弟焐,那份浓浓的兄弟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后来,母亲想出了办法,三个儿子轮流用,没轮到的,母亲用盐水瓶冲了开水,用橡皮塞塞住,代替汤婆子,也算是儿时冬日的取暖神器了。我还时常在深更半夜拔开盐水瓶塞,喝开水呢。轮到我用时,至今还记得,我会先把汤婆子焐在被窝的上半身,进被窝时顺势用脚往下推汤婆子,这样躺下的背后已是焐热的被褥,而脚跟头焐热了,全身很快也会热了起来,在温暖中进入梦乡。
偶尔,母亲也会给我一分钱,让我拎着汤婆子去老虎灶上泡开水。冲满开水的铜制汤婆子,沉甸甸的,水太烫,烫得不好拎,回家路上我只能不停地换着左右手。走在路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汤婆子从手中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立刻起了个瘪塘。“这下糟了,回家母亲要给我吃‘麻栗子’了。”我边走边想着怎样来蒙混过关。回到家,我偷偷用毛巾袋套好汤婆子就塞进了被窝……整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天要亮了,我忽然计上心来,一脚把汤婆子踹到了地上,“咚”的一声,惊醒了母亲。我眯着眼,佯装睡着的样子看着母亲,只见她起身捡起了汤婆子,拍拍布套上的灰尘又塞回我的被窝中。清晨,母亲把汤婆子中的温水倒进脸盆让我洗脸,那一刻,她发现了汤婆子上的那个瘪塘,心疼得不得了,端详了好久。伫立一旁的我搓着双手,嚅动着嘴却没发出声来。母亲没有骂我,毕竟这是儿子“睡梦”中所为,我躲过了一顿训斥。从此,母亲冲好汤婆子后,都会把我们兄弟三人的鞋一字排开在床边,这样我们再踢下去,就会有东西垫着,不会摔出瘪塘了。
摔成的瘪塘时间久了,竟然渗水了,开水把脚板烫出了一个大水泡,又是母亲用缝线针刺破水泡,挤出水,涂上青霉素药膏。次日,母亲让我拎着汤婆子去长宁路476弄口的那个铅皮匠铺,老师傅用焊炀点焊了一下,没收我一分钱。
我从小脚汗多,尤其是冬天,把脚从鞋子里伸出来,袜子竟然是热气腾腾的似蒸笼,而脚却是冷冷的,湿漉漉的鞋子穿着非常难受。放学回到家,母亲已为我冲好了汤婆子,我那双冰冷的双脚焐上汤婆子的那一刻,母爱立刻传遍了我全身。
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中风偏瘫在床,手脚没有了知觉,冬天,冰冷冰冷的。我们儿女们天天为父亲冲汤婆子。怕烫坏了父亲没有知觉的脚,给他套上了厚厚的线袜,学着母亲为我们儿时包汤婆子的动作,用布套套好,把汤婆子塞到父亲的被窝中。严寒的冬夜,父亲有着热烘烘的汤婆子的陪伴,一连几个冬天都如此。父亲虽然没有知觉,但相信,他能感受到我们暖暖的孝心。
五十年过去了,汤婆子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淡出了我们的家庭生活。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在豫园藏宝楼邂逅了记忆中的那只汤婆子。正因为难得一见,才会在偶然得见时心怀惊喜。我毫不犹豫揽下了这个宝贝,让它重新点燃我阳光般的记忆,重新找回曾有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