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读古典诗词,我都被古人遣词造句的技巧和功底深深折服,为汉语言的博大精深、丰富多彩而沉醉。有时候,仅仅是一个词,其中蕴含的意境,便让人细细咀嚼、回味无穷。
在无数个或豪放或婉约、或简洁或精致的词语中,最喜欢一个词:“阑珊”。
一直觉得,“阑珊”是一个属于中年人的词语。青春年少的时候,总是喜欢花开正艳、日照正红;喜欢一切“欣欣然睁开了眼”;喜欢灯火辉煌、笑语盈盈;喜欢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喜欢一切刚刚开始时的满怀希望;喜欢扬帆启程时的意气风发……即便偶尔心情不好听听雨声,也如蒋捷的词中所说的那样“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在歌楼之上、昏罗帐中,与佳人两相依偎,看红烛高烧,好一番旖旎温存,哪管他“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当人生走到中年,开始懂得欣赏“客舟听雨,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苍凉,开始喜欢品味“僧庐听雨,阶前点滴到天明”的凄清,日暮将暮,黑暗却还未来临;人生几成定局,真正的结局却还未到来;万事了然于心,胸中却激情尚存。此时此刻才明白,“阑珊”,实在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是历经沧桑之后依然留存心底的最后一抹亮丽。
于是,长亭送别之后,夜色阑珊,面对半杯残酒、晓风残月,柳永写下了“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离情别意;痛失“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江山”后,在“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的夜晚,李后主写下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亡国之恨;在“几时酒盏曾抛却,何处花枝不把看”的暮年时光,白居易写下了“白发满头归得也,诗情酒兴渐阑珊”的落寞惆怅……
今天的我,在经历了无数个夜色阑珊、秋意阑珊、意兴阑珊之后,在这个春意阑珊的夜晚,听了一夜的春雨,背了一夜的诗词,才发现,那些我以为早已忘却的少年情事、早已放弃的青春梦想、早已失去的浪漫情怀,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