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给孩子取名多含有祝福和期待的寓意,人总希望自己的名字有珠贝之光,金石之声,寓意吉祥,前程宽广,或者个性风雅,秀美风华,让人过目难忘。作家的笔名、艺人的艺名是人的此类愿望的生动注解,但是有少数人改名的用意却与大众的愿望完全相反,恰恰不是为了鲜亮夺目,而是为了掩人眼目,因为他们从事的是一种特殊的工作:情报工作。比如陈化明,由很简洁的汉字组成,难以分析出名字中的地域文化或者个性嗜好。
陈化明,原名李莲生。他是陈丹燕的纪实作品《莲生与阿玉》的主角。陈丹燕在《莲生与阿玉》一书中讲述了自己的父亲与姑姑的故事。莲生和阿玉是姐弟,他们走了两条全然不同的人生之路,拥有不同的信仰,但他们又有着血肉的联系,他们的生命起始于同一个起点:广西平乐的一栋砖木旧房里。
莲生是一个小城里带着理想主义的少年,他自幼丧母,在困顿中求学,寻找人生的意义,学习进步书刊后,他毅然离开学校,投身革命,奔赴延安,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他终于找到自己的信仰,且终身不渝。阿玉从青春年少时就失去了母爱,她不可能像弟弟那样走进学校的大门,而是用稚嫩的肩头扛起全家生活的重担,为家人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华年;她自强不息,终生未嫁,善良清白地过着自己的人生。
2011年早春,我几乎是刚刚看完了电视剧《延安爱情》,就收到了陈丹燕的新作《莲生与阿玉》,我竟然看到了真实版的“延安岁月”,书中描述和回忆的延安岁月是她父亲对自己的青春年华和革命的集体生活的永远追忆和热爱:“现在我以垂暮之年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始终认为在延安的七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相信所有去过延安的年轻人都会同意,他们的一生追求和努力,聪明和才干,都和延安有关。”
我将这段话看成是她父亲的“延安情结”,这种情结意味着他在以后阴晴变幻起伏不定的人生中,无论遇到什么急流与险滩、挫折与打击,是延安岁月让他拥有的信念和意志,承受曲折中的委屈,不畏艰险中的黑暗。延安,信仰,是他在明明暗暗的人生路上不曾熄灭的光亮。
解放后,由于陈化明从事的是外交工作。他需要天天西装革履神气光鲜地去上班。他对孩子们说,他的穿着打扮是为了工作的需要,物质待遇并不是他奋斗的目标,也不是他人生的追求。让他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是自己能在那样的时代,跟那些人一起成为共产党,一起为革命事业奋斗,那是他一生的幸运和光荣。
《莲生与阿玉》讲述的是两个人的故事,全书的结构明显地分成两个部分:莲生与阿玉。有关莲生的部分又分成两个部分,也是两个视角,一个是莲生,即陈化明的回忆录,另一个是陈丹燕的叙述。
在寻常的岁月中,阿玉从小就因母亲早逝而肩负养育弟弟的重担,丧母的不幸与艰辛的生活对她稚嫩心灵的沉重打击,菩萨为什么不救救苦难深重的善良之辈呢?
解放后,她千里迢迢从老家广西来到弟弟家,从此弟弟的家就是阿玉的家。虽然她没有自己的儿女,但她帮助弟弟抚养儿女,她的爱就像母爱一样滋养着家人和后辈,同时温暖的亲情让她感受着人生的充实,只有到了生命的尽头,当她终于要独自面对自己人生的归宿时,她才敏锐地感受到信仰缺失的疼痛,信与不信之间的不安与无助。
陈丹燕以平实质朴的语言叙
述着莲生、阿玉的故事,莲生的人生波澜壮阔,阿玉的人生水静流深,莲生将自己人生的目标与革命的目标高度一致,感受自己人生的充实;阿玉将弟弟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给他们以温润厚实的母爱,感受自己人生的充实,他们两人对精神生活的要求非常纯粹。当莲生在人生的暮年遭受病痛的袭击时,他体验到了拥有信仰的安稳与无畏,九死一生的经历,年轻战友的牺牲,让他对死亡不再畏惧;而阿玉在走向生命的终点时,她体验到了对亲人和生命的眷恋,对死亡和失落信仰的惶恐。从莲生与阿玉不同的人生经历,面对死神不同的生命体验,证明着信仰对于生命的重要,信仰对人生不可替代的意义。一本书中,两个故事,两种视角的对比,强化了这个主题。
陈丹燕是一个善于发现题材,善于提炼主题的作家,面对纪实与虚构,想象与表达,她更倾心于写实,以写实细致入微的笔触发现往日世界的意义,“写作最吸引我的就是,通过写作找到一个途径,进入一个曾经的空间,我不是建构一个世界来给你看,而是发现过去曾经存在的世界,在我的世界观里,过去没有死亡,所有的过去在现在都有线索。”
除了血缘,信仰,是她找到的连接莲生与阿玉这两个故事的线索,这也是她解读他们人生的线索,还是让读者发现《莲生与阿玉》不仅仅是亲情回忆录的重要线索,信仰是人生之舟在大海上航行必须思考的重要命题。
信仰,是莲生丰富的一生中不熄的光亮,也是《莲生与阿玉》一书中闪烁的光亮。
在寒意凛冽的风中,我知道了陈化明先生辞别人世的消息,他与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们汇合了,向着理想,向着绯红的黎明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