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收留记

　　很多人在领养猫咪的时候会说，这只猫与我有缘。如果是路遇流浪猫，一见之下往往不是被它的眼神打动就是小可怜绕着你的腿蹭，使你不得不留步。如果是在一窝小猫中挑选，很可能就是因为眼缘，它就是你想象当中的猫，于是抱回家。

　　养了咪咪噜之后，我听不得流浪猫的故事，因惭愧于自己的能力有限，我希望悲惨的状况不要发生在我面前，走路上看见瘦弱的流浪猫，我稍作缠绵状，见小家伙“刷”地窜走会突然心安。

　　可是，“小东西”毫无预兆地来了，它的出现就像在梦中发生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下楼去拿报纸，在楼道里看见一头貌似2个月大的黄色虎斑小猫，它很无所谓的样子，看见我先伸个懒腰，笑嘻嘻，似乎是出来玩的。我见这个孤小的动物觉得好诧异，弯腰低头问道，你妈妈呢？它不响。我说，你去找妈妈吧。我上楼了，它跟着我，走了两级楼梯。我突然对这个小生灵产生恐惧心理，撒腿逃上楼。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床后就听见外面有猫咪叫，我下意识觉得是它来找我了，可是不敢开门看。坐在屋里吃早饭，心中乱成一团。家里养了一只咪咪噜我已经没办法脱身，出去旅个游得千思万想，如果再添一只猫，那可怎么办！

　　但是这只小猫在门外惨叫，喵-喵-喵——声声刺耳。横下心，我拿了点猫粮，下了一楼，在光秃秃的5楼楼道里看见了才一只拳头大的小家伙。我在地上倒了几粒猫粮，它发疯似的吃，仿佛瞎子似的慌乱，地上角落都是石灰，小家伙不管不顾，将猫粮拱来拱去急得不行。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小可怜，心里一直在抖，手脚也抖，反复想，怎么办怎么办？就在我束手无策之时，它暂且填了饥，开始绕着我的脚转，并仰头看我，那依恋目光惨不忍睹。我不得不抱起它，啊，小家伙身体那么轻，骨节突出，显得手脚都很长，尾巴上都是条纹。昨晚那尾巴是翘着的，神气活现，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吧，经过一晚上的寻找和思索，小家伙明白过来，它已失去了妈妈，失去了兄弟姐妹，它要活下去，小精灵循着昨晚向它问好的善意气息上楼找新妈妈。

　　无法选择，我抱着它回家。先教育用便盆，它很聪明，嗅了一会儿咪咪噜用过的猫砂，先试着小便，再扒坑大便。它身上很脏，乖乖让我洗澡，擦干时小身子有点发抖。我找了只牛奶盒子垫了毛巾让它睡觉，小身体团拢了，呼吸透过隐约可见的肋骨起伏。

　　此时，我才想到咪咪噜哪去了？原来她早已听到动静，躲在床底深处，坚决不出来，也不吃也不喝，不用猫厕所。只要我走近，咪咪噜就愤怒地责备我，摆出一副“有我没它，有它没我”的狠劲。

　　转身看隔离在卫生间的小东西，这时我已经给小猫起了“小东西”这个名字，著名剧作家曹禺先生四幕话剧《日出》中“小东西”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这是个可怜小人物的名字，我把它按在刚刚收留的小猫咪身上，是不是冥冥之中已暗示了它的下场？

　　小东西像饿死鬼投胎，睡一会，爬出来去吃，又去睡，又出来吃，吧嗒吧嗒吃个没完，小肚子撑到硬邦邦。很显然小东西不是流浪猫出身，原先呆在人家里的，它爱喝牛奶，会用猫砂，还会玩咪咪噜的抓抓板。是不是哪家走失的小猫？

　　于是我出门在四周打听，没消息。回家一看，小东西非常乖巧地盘在我坐过的椅子上等我回家，而咪咪噜仍然不见踪影。我打电脑，小东西就像咪咪噜小时候一样，飞快地跳上我写字台趴下来陪我。它很消瘦，眼神没脱去可怜相，缩得那么小。我很怕自己心软，我不能收留它，我不能收留它！我把小东西放回牛奶盒，咪咪噜过来了，见了小东西露出惊讶的神情，也许猫界也流行“先下手为强”，她隔开两步路开始教训小东西，“呼噜噜”地喊了很久，小东西不动不回应，沉稳地看看咪咪噜，再抬头看看我。乖乖地站在给它睡觉的小盒子里面，也没跑过去谄媚。咪咪噜毕竟是个慈善的大姑娘，喊了一会儿，伏地上休息，不满意是肯定的，但也没撒野去咬小东西。咪咪噜过来闻闻我的手，我的手上可能有小东西的味道，咪咪噜不像往常那样舔我，忿忿然甩头离开。

　　那一夜咪咪噜不吃不喝，小东西大吃大嚼还大拉一泡，都是没消化的猫粮。它还自说自话跑到我床上睡觉，好像是我的小孙女，咪咪噜跑来看，两只脚扒在床沿，愤怒地长啸，啸完又去躲着干生气。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咪咪噜从床底下出来了，与小东西隔着一段距离，在空地上翻身躺下，拉直身体，表示出在自己地盘上的惬意，然后侧过来看牢小东西示威。小东西躲在我的脚下，站在一只拖鞋里面。没想到，小东西侦察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一点点靠近。咪咪噜没想到小赤佬胆子介大，哈了它几下，看看吓不住，立即翻身立起，惊奇道：你干嘛？！小东西连忙躲回来，过一阵，再试探，如此几番越靠越近。其时，小东西已经在咪咪噜眼睛里看到她内心，突然弓起小背脊，像一只微型马驹向咪咪噜这团大白肉团冲过去，哗啦啦——咪咪噜此时回头就逃，一连逃上桌子，小东西猛追上去，咪咪噜无奈只好逃向窗户外面，我着急了，咪咪噜你傻乎乎逃窗外，就如同悬崖一样，不是把自己逼向绝路了吗，再逃只有跳楼了呀。这时，小东西也窜上窗前的大床，双脚撑在床架上，与咪咪噜对峙……

　　如此这般，形势很清楚了，两猫相向，我家咪咪噜大小姐绝对是搞不过这个小机灵鬼的。我赶紧上网求助，把小东西的照片贴出来，愿意送猫粮送猫砂求网友收养小东西。

　　愁肠百结的我出门寻找生机，家附近一路问各家熟悉的小店，水果店，修自行车店，他们忙不迭摇头，不要不要！小猫咪多可爱呀，不要不要！开小店，猫咪招财啊，我劝导道，不要不要！

　　坐定歇了半晌，我突然想起前不久去过几次的湖南路11号“1984书店”，那里可是有好几头猫咪，两位年轻店主不仅爱书爱设计，还都是资深爱猫人，也吸引了很多爱猫咪的女孩子。于是我打电话给殷果，请他考虑收养小东西。真没想到，殷果他没听了几句就同意了，让我将小东西送去１９８４。我激动得找出自己所有写的书，拿了一包新猫粮，把宠物包包拿出来掸灰。小东西见状，欢乐地自动钻进包包。我马上提起它去和咪咪噜告别。咪咪噜这个小气鬼躲在大橱顶上，绝食两天了，还有力气对小东西呼呼咝咝地骂。没关系了，我说，我们小东西要过幸福生活去了，才不和你计较呢。

　　回家后，我把咪咪噜便盆中留有小东西便便的猫砂都倒掉，猫食盆洗了，猫粮换了新的。咪咪噜支着耳朵听我处理这一切，仍躲在大橱顶上，看上去像受失恋打击，心灵犹在破碎中。我爬到凳子上，去向橱顶上的咪咪噜张开手，讲了很多好话，请她下来。咪咪噜闻了又闻我的手，有点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大概15分钟后，才终于跳下来，一路走一路低头闻味道，直闻到卫生间，饭盆里，终于相信噩梦已过，小赤佬不会再妖出来了。我斜眼观察她，畅快地拉了一大泡屎，埋头狠狠地吃了一顿饭，跑到房间里，四脚朝天舒服地躺下来，和我玩了一会儿游戏。再到写字台上乘风凉，好啦，今晚她也可以好好睡觉做美梦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