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年画家陆承亮先生的“云起楼”里闲坐，知道他近年来正在为已故的祖父陆伯龙先生编纂诗书画册，不久即可付梓。陆伯龙先生是二十世纪初海派画坛领袖王一亭的弟子，一生勤于诗书画创作，为后人留下了大量精品。蒙承亮兄不弃，特地拿画册的定稿本给我欣赏。从画册里可以看出，他的作品题材广泛，山水、花鸟、人物俱佳，不愧为海派大画苑里独秀的一枝。

　　正当我击节赞赏时，承亮兄又从内室里拿出两本册页，说：“这里有钱君匋老先生所作书法十二开和家祖父人物画十二开，是他们在上世纪70年代后期的唱和之作。家祖父作品所用的印章，如“白龙”、“吴兴人”、“吴兴陆氏”，还是钱老篆刻的呢。前几年我整理祖父遗物，发现了这些作品。现在分别裱成两本册页，即将送上海首届云起思德书画收藏展展出。你还是第一位观众呢。”

　　陆伯龙先生不但画得好，名气大，而且热心好客，喜欢跟文人和书画家交往。早在1950年华东美术家协会（上海美协前身）成立时，他便是会员，后来又被聘为上海文史馆馆员。由于家在淮海路妇女用品商店附近，画室比较宽敞，加上好客，家中常有书画家朋友来往，美协更把这里作为小组活动的场所。其中交往最密切的则有钱君匋、吴长邺、唐炼百等人。

　　1976年春，钱君匋先生又来陆家闲聊。这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集书法家、画家、篆刻家、诗人、音乐家于一身，又擅装帧设计，其名声远播日本一带。两人相聚，真可谓酒逢知己。在这种相互仰慕的气氛下，两人约定，各作书法和人物画十二开，彼此交换，作为唱和。

　　我边听承亮兄介绍，边翻阅册页。钱君匋的12开书法作品抄录了他的旧作《题朱屺瞻花卉册》，诗书俱佳。如：“杜鹃怒发闹春风，尽是英雄血染红。岁岁青来红不已，教人岁岁忆英雄”、“破晓神州起旋风，尽摧枷锁日瞳眬。依稀烈士沙场血，化作寒香万点红”、“小园芳槛敛轻烟，映日鸡冠照眼鲜。屺老看花清兴动，一枝画与海宁钱。”册页最后一帧有落款：“丙辰夏六月，君匋时年八十开一。”可见册页书于1976年，从诗作的时代特征看，则应作于七十年代末。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陆伯龙的十二开人物画直到两年后才完成，这从其最后的题款可知：“吴兴陆伯龙。戊午年夏年八十二岁。”而且不知什么原因，这十二开人物画并没有回赠钱君匋，至今仍保存在承亮兄身边。这或许正是天公作美吧。因为文革时，钱老数度抄家，此画若在他那里，还不知能不能保留下来呢。

　　这里有个问题：钱君匋出生于1907年，那为什么落款“八十开一”呢？原来，古人十年为一秩，作为年龄数量单位，如60-69岁称为“开七秩”。“开”，有开始的意思。所谓“八十开一”，实际是71岁。此外，钱君匋先生1907年2月12日出生，按公历的话，到1976年为虚岁70岁。但按农历则为丙午年大年夜，尚未过年，如此算来，到1977年便就算71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