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地发现,和北方的朋友差异不在气质、饮食或者方言,这些都是预想得到的,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唯有对身边的草木,许多我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对她们却是新奇的。
在爱知的那一年,隔壁的北京女子初夏就嚷着要我陪她去东山植物园看鸢尾花,她说在北京没见过,再不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对绣球花她同样珍重,抓着相机“咔嚓咔嚓”一阵拍,为了看绣球,我跟她跑了不少山里的寺庙。栀子是南方常见的花,一说起它马上勾起人记忆中的甜香。某天在一座海边的小城吃饭,席上的米饭泛着好看的黄色光泽,把服务员找来问过,才知道是用栀子的果实染的。我知道栀子果实可以做染料,但没想到可以食用,同去的北方女孩听到“栀子”这个词,却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东北来的同事告诉我她在水果摊上买了一小盒桑果吃,她说从前在小说中读过有关“桑葚”的情节,到了上海才见真容。我却说小时候嘴馋了会从树上摘了现吃,现在谁还想到?南方的孩子大多有过养蚕的经历。小学时我几乎把全班同学的家都跑过一遍,一是借书看,一是采桑叶回家养蚕玩。和她一起走到小区门口,我把地上被踩烂的桑果染得黑紫的印渍指给她看,她疑惑地说:“是谁把这么些桑果都撒落在这里?”我笑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手举高,让她抬头看看南方人再熟悉不过的桑树。
世上的事物,大抵要亲眼见了才算认识,深入其中才能有所领会。对人描绘一种植物、一种香气或者氛围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难怪作家也斯写道:“某人在经过银幕街时说:“‘这就是你说走过时想起张爱玲的作品的地方?’解释是不容易的。怎样解释一所上海馆子的橙色灯光加上卖栗子的摊子加上洗衣铺的一缕缕蒸汽竟然会等于白流苏或潘汝良或王娇蕊的世界?”的确如此。